★已收录★ 《一小我的妄想》 BY 卜聍 【结束】

12004年12月25号，邻近新年，非论哪个城市的巨细橱窗都贴上了穿着红衣服、白胡子的老头。

( \% y- N2 k; p2 ^) K' D    在这个本应当弥漫着快乐的日子里，我失业了。

    缺德的包领班卷走了队里一切的钱，一早上起来发现他人忽然不见，八成拿着我们的血汗钱不知上哪儿快乐去了，而我们这些靠钱过活的民工就忽然没了生活来历。

; A% e3 h8 u3 e) O    大师骂娘的骂娘，追债的追债，可这么大的城市，又能上哪儿去找，就算找着了，讨回钱的希望也不大。

3 O" k$ n9 S. \0 Y% b- k& o2 \3 b5 o    失望、沮丧、颓丧让每小我的情感一落千丈。

/ e. R1 d: y) o" S2 d% n    快过年了，家里有老有小的只好先回家过年，等来年再作筹算。

1 o& G6 w# e) t1 Y% X* @8 L    “这半年的人工就当是打了水漂，算是给那可爱的家伙买棺材了。”工友陈柱子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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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伙陆连续续都走了，平常热烈的工棚忽然冷僻下来，有点不习惯。

6 o* H8 }8 e4 {9 q% O    想回家，没钱；不回家，一样没钱。

    进退失据的我只好挑选留在城里，顺便找点活儿干。

- |0 j% N! Y2 Y- x  X) A    可这年头找工作比娶媳妇还难，特别是像我们这类除了泥瓦活儿甚么都不会干的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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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的那点钱都快花光了，幸亏修建队的窝棚还能拼集，省了点儿花费。

    元旦，就在我漫无目标的找工作中度过了。

    都已经十来天了，在偌大的城市里还是找不到偏向，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处处乱撞，只感受我还这么年轻就成了废人，甚么事都做不了，只能天天蹲在街角看着他人提着公文包吃紧忙忙的上放工。

    有事儿做的那会儿，我天天想着如果能休息几天就行了，可一旦闲下来了，日子却无聊到我闭着眼睛都难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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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X0 l2 O. ]2 W1 d! L    一宿一宿的失眠。

    那段时候头发掉得很利害，大把大把的，像秋风扫落叶一样。

+ S: K% D7 W6 _2 Z    偶然我途经地下通道，看见一些乞丐在臭哄哄的通道里呼呼大睡，四周来交常常的人底子吵不醒他们。

$ e, v, ]8 C3 \- N7 }  W    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大要就会和他们一样了。

! s% Y. ]0 f5 X  v+ D    还好工作并没有变那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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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上旬的一天。

& `, l, {1 Y+ H' r7 ~! r, s5 Z/ q    一到这个时辰，北方的天儿冷得能刮骨头。

    我花了三十块钱在职业先容所里报了个名，留下了老乡的手机号码，只换来句“有消息了再联系你”的对付，我大白机遇迷茫，可是不管若何都得试试。

, J$ ^9 M. y! h5 W    途经邮局我停下来，翻了身上一切的口袋，搜出仅剩的二十来块来钱，给故乡的父亲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村门口小卖部的，也是全村唯一的一部。

" `/ i2 T7 ^# T; l' j" C    我厚着脸皮跟年老的父亲报平安，可这半年来，连钱都没寄回去一分的我就是再编谎他也能听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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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老人家甚么都没埋怨，只是催着我早点回家过年。

    捏着听筒，鼻子酸乎乎的，差点就要在邮局里流下泪来。

1 U+ I5 Y/ O, T8 u7 U( E    职介所的人处事效力很快，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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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8 X. o% ]! Y5 S* [    昨天给我挂号的大姐拿出个簿本，指着一份医院的陪护工作问我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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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小时全天陪护，还要熬夜，苦是苦了点，可一天有八十块钱的人为。虽然我没做过这一行，人家就是相中了我身强力壮，能搬上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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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5 Y* u9 `2 m+ x: L, d    二话没说，我顿时就答应了。

& W% ^8 p+ k7 |1 g) f6 {+ k) t) Z/ ?5 M    回窝棚里整理了不到非常钟，就背着我的破牛仔包来到这间市里最大的医院。

    大医院就是纷歧样，连护士蜜斯看我的眼神儿都与众分歧，布满了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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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我的那几小我没说甚么，甚至没问我从哪儿来的，能否是有前科，也没问我有没有健康证之类的，其中一个戴眼镜的让我顿时就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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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晓得，我要照顾的是一个身患白血病的小孩。

    年数这么小就摊上这类病，心里顿时对病房里的阿谁小孩多了几分怜悯。

    一推开奢华病房的木门，阿谁坐在白床上、斜抬起眼的男孩让我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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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要十六七岁的样子，标致不敷以说明他的美，皮肤白得近乎通明，像一颗剥了壳的鸡蛋，一块块花斑刺眼的飞舞在他脖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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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那双布满傲气鄙夷的棕色大眼，让我刚刚建立起来的怜悯和冷艳全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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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5 z$ O; ?3 c/ L, z    “他是甚么人？这么脏让他进我的房间做甚么？让他滚！”

    一个枕头砸了过来，正巧磕中我的眼角，幸亏软软的，没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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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h8 V3 _( W" J    那几小我是满脸的无法，齐刷刷地看着阿谁戴眼镜的，那人只得扶了扶无框眼镜的镜片。

8 V  B( y0 e; P+ P+ y    “他是新招来的陪护，今后有人天天陪着你玩，欠好吗？”

8 ?* f+ g" q* l  u3 F) r    男孩噘了噘嘴，斜了我一眼，带着不幸的脸色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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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要甚么陪护，我只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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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子缓慢地截住他的话头。“好了，小芮乖，不要再闹孩子脾性了，啊？”

6 Z6 g4 k" u. O- u) C    他语气很温柔说着，还伸脱手抚了抚男孩的头发。

. C& O3 }2 Q8 G6 y    他的头发很帖服，一样也很稀少，是稍微闪亮的棕褐色，看得出来是经心护染过的，色彩很均匀。

    男孩居然恬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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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吵也不闹，只是任那人摸着，乖顺得像只小猫儿。

    抚慰好了男孩，戴眼镜地向我撇撇嘴。

    “你过来，有些事儿我还得交代交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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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出门前，我把先前接在手里的枕头放回病床边，一抬眼，正巧看见男孩正在对我做鬼脸，我扯扯嘴皮子，算是个回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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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跟你争。

6 N" \8 p8 z4 X- x1 Q    由于我比谁都需要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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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靠它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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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阿谁汉子谈好人工，约定每个月让他把钱打到我的银行账户上，又听他们讲了一些病人需要忌讳的工具，他们讲得很快也很急，像是有甚么事还要处置似的，目送那几个像是男孩亲戚的人分开后，我带着满脑门子的忌讳条目推开房门。

5 H/ ]3 @$ R& Y    一块绿色的工具劈面朝我飞来。

    此次我有了预备，一矮身，那工具从我头顶上咆哮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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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 [5 G" B# W3 r    “怎样还不滚，谁让你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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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凶又恶。

    我找出门背后的扫帚，把地上的花泥碎块扫起来倒进废纸篓里，又从洗手间里抽了几张纸把瓷砖墙上的湿绿痕迹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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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7 ?) W5 i  D6 C4 p4 o6 |& ~    “谁让你做这些事的，滚进来，我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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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倒回床上，背对着我。

. ^& J) a3 o" Z5 L    这房间不愧是奢华病房，单人住间，装配着齐全的卫浴装备、空和谐薄得像画儿样的电视机，窗台边居然还有专门给陪护预备的小床。

" c; Y/ T2 I- j* v9 j( y$ k* N    我不由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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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 A: R( d' D% G    这样的情况就算不给我人工，单只让我住，我也愿意。

    去洗手间里把手洗了洗，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谁料却被他一脚蹬了，又拉起来，又被蹬了。

& w, k& [, m. _    如此频频几次，我还是挺耐心的想给他盖上，他已经起头烦了。

! x5 |# N' t6 G" d    虽然房里有空调，可总依着空调对身材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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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才有一条似乎就是说不能伤风，一旦伤风了，会让他的病情缓慢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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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盖就不盖，你想压死我能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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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 S( h4 {$ N; k7 g    他气的样子象极了我家护院的小黄狗。

    我强忍着笑，翻开旁边的柜子，抽出条小毯子来盖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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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3 r4 J$ @0 V' \! o: ^% P    “你到底听懂没，我说甚么都不盖，是——甚——么——都——不——想——盖！你耳朵打苍蝇去了？”

    连大呼的样子都很象，只不外我家的小黄不会这么轻易发脾性、摔脸子。

7 P% I+ }% B: Y/ v1 f    不管他说甚么，我只是反复着我的行动。

    他踢下来，我盖上去，再踢，我再盖……弄了一会儿，他就没气力了，任由我把毯子给他盖好，掖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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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 B% U3 D4 r    他喘着气歪倒在床上，还是背对着我，仍然不措辞。

    不管表面看起来多活跃，他还只是个十明年的孩子，正饱受着病痛的熬煎。

. ~0 A( H1 S# }    我看了看墙角四周摆满的礼物水果篮，挑了个红彤彤的苹果，拿把小刀削了起来。

# n' I# t: J. X3 P& V    这苹果个头大，汁水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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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这苹果怎样着也得要二三十块钱一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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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 z( v4 d& A( m; K    我把削好的水果递给他，他只是嫌恶地看了一眼，又别过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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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着苹果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丝绝不为所动的干躺着，就是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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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4 `2 Y6 X8 `' y3 d3 M0 u% A. k- V    没法儿了，我只好把苹果放在玻璃盘里，等他想吃的时辰再吃。

    我转身起头收捡背包里的工具。

2 I2 c  i8 s" x# H4 \. }3 A    我的衣服没几件，拿的脱手的连一件都没有，明天穿的这身袄子算是一切衣服里边最好的。前两年刚来这个城市的时辰，正遇上一个小店要清仓处置，化五十块钱淘的。

    翻开一个柜子，预备往里放我的衣服。

6 P- M& G% a- @6 C! p    “那柜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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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人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从声音听来，他很不兴奋。

9 I$ L6 E9 V" a  R( n- E' E    瞧着正空着的柜子，叹口气，合上柜门，又拉开旁边的一个。

    “那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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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我没理他，顾自把衣服摺好，整洁地码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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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柜子是我的，你没听到吗？”咆哮在我耳边响起，我的耳朵被他震得隆隆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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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f( O) E! @- z3 S2 K7 I+ H" k    我没答话，指了指阿谁除了我的衣服之外没有听任何工具的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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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床上蹦起来。

    “就算空着那也是我的。“

    我无声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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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他没避开，瞪着俩溜圆的标致眼睛，似乎想在我身上烧出个洞来才宁愿。

# |9 |, o1 i* [( _; C    算了，退一步放言高论。

    拿出我的衣服，把它们放在陪护床的床头上。

+ j4 m( ~  p9 p    这下他没刺可挑了，躺回去的同时还不宁愿地瞪了我好几眼。

, F# k1 j2 _/ v( j# R' [    看了看里面已经黑压压的天气，似乎这个时辰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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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e9 ?/ l9 V$ p- |    “你现在要用茅厕么？”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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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我的是一声冷哼，外加没好气地搬弄。“本来你会措辞啊，我还以为此次招了个哑吧。”

    “那我就先去洗澡啰。”

    抠了抠有点发痒的背，我从塑料袋里拿出毛巾和换洗亵服走进浴室。

$ s0 k* `, W' U7 X# S; w    “你给我好好洗，身上都有酸臭味了。”正预备抬脚进浴室，忽然闻声他这么来一句。

: t; g; n5 U3 ~- Q, `( h    瞟了瞟床上隆起的背影，我咧咧嘴，无声地暴露一个笑。

    夜里，房间要消毒的时辰，我把他扶进来了一回。

3 v9 Y; R+ Q9 s: W6 ^( H5 s    刚一出门，他就把我的手甩了开来，似乎我身上带着霉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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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宁愿一小我靠着冷冰冰的墙发愣，也不愿意跟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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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相处了小半天，不管怎样伺候他，他就是一句话都不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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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5 |) R2 A. n- Z: D    到了早晨，他睡他的，我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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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轻易找到的工作，第一天就在不怎样和睦的氛围下竣事了。

    总得说来，没有工地上累，工地的窝棚底子就没有这个钢丝小床睡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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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不管今后他再刁难，我也要忍。

2昨天来的时候都傍晚了，也没赶上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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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 \- w1 B4 t" M2 J    今儿早上一起来，看见茶几上摆着的早饭，丰盛到让我吃惊。

    原以为给两个馒头配点腌咸菜，或是稀饭啥的垫巴垫巴就很不错了，没想到我的饭菜一点儿都不比工作族的套餐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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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m0 z0 A  E/ ]$ d    他手上连着输液管，所以只能坐在床上吃，看见我捧着碗在面包盘里扒来扒去的，他咬了口提子面包，话里挑刺地斜看着我。

7 ?1 d% y! I& {1 d: `" Z    “档次太低，不合你胃口？”

    我摇摇头，转头看向他们家专门送饭的大婶。

    “饭很好。可是我只是照顾他的，应该不用跟着他一起吃吧？”

* d! e, B7 S8 a7 S$ e    找了半天，我终于找着一块看起来很“朴素”的面包，抓着它咬了一口，这才发现它原来别有洞天，里边儿藏着满满的蓝色草莓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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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瓜，饭好还挑个啥子哟？给你就拿到起，到嘴的还往外边推？”大婶是个四川人，说话也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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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 R% q( {- q    住得好、吃得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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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婶忙东忙西地搜罗了些换下来的脏衣服，我觉得她手里的一块暗红色布条看起来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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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8 c( Z0 _% h  {9 ~3 B    等我看清楚后，差点没被牛奶给呛死，丢下手里的面包，冲到她面前一把夺下，把它揉成一坨，藏在裤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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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W# W# c+ _6 s) K. r- m. c0 u    脸红。“这……这个我自己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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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有洗衣机，带回去顺便就洗了哈。”

8 h  x  E9 \$ A, r/ m3 W9 B    我闪避着连连往后退。“真的不用。”

    “那算哒。”大婶总算打消了对我内裤的“肖想”，提着一塑料袋脏衣服准备走人。“对了哈，你们吃完了以后把碗搁那儿就行哒，中午我来送饭的时候再收。”

    送走了大婶，我走到他身边，看了看输液管子的流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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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7 v  ]7 g& r) s- Z    “你现在才吃饭，是不是打得快了点？”我问。

9 C" o2 F# C; N& Y" z- z+ K' V    “快个鬼！我今天还有三瓶要吊，都打慢了我岂不是要等到天黑去？”

    “那也不能太快吧，打得不舒服会心慌的。”

% s; {7 R; I6 A0 o- K1 s+ n3 U  ~/ ?    我把滚轮往下拨了拨，见点滴的速度变慢了些，才走回茶几边继续吃我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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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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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 u5 d/ w# {7 I    面对他明显的厌恶，我没说话，专心啃我的面包，眼睛盯着盛牛奶的碗。

    “喂，这次他们给你多少钱一天？”

8 k1 a) C4 }7 M' B    顿了顿。“80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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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是他出钱，但我想他有权知道。

4 h4 j9 E$ o& @    “又加了嘛。呵，为了留住人，多少钱都舍得往里砸啊！”

    他的脸上完全不是被人关心的幸福，而是愤恨。

9 M+ y6 s. Q8 E/ j3 k; {    我觉得很奇怪。“有人肯花钱找人照顾你是好事啊。”

0 \$ d$ w/ \. r9 [3 K    “要是真心想让那人好，会花钱请人照顾吗？”

# o: \4 Q& L% k) H5 V+ w    我觉得他的话也有点儿道理，但是——“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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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这句话哪儿得罪了他，他听了以后哼了一声又不理我了，早饭也不肯再动一口，蹦回床上拿起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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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U4 Q; D: \) k, ~    昨天我就发现了。

- h% ^: \) C- _% o    这个小孩儿喜怒无常。

" z- ?2 m7 [7 u    像得他这种病的人，十之八九都比较难相处，否则这八十块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候他随时向我“开炮”。

    吃完了早饭，我把收起的碗筷清干净，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坐在他的床边。

    “你坐在我床边干甚么啊？”

    他看我的表情活像看见了甚么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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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理会那些，只是好奇他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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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d4 f7 B3 J' }9 K, m; \    黑黑小小的一个盒子，还能看得清楚中间一个方块里面好像是赛车游戏，这是甚么东西啊？

    我怀疑我差不多要跟这个时代脱节了。

4 a8 X0 ^* Y; v0 D1 {; ?, P    连幼儿园的小孩都知道的QQ，到了我这儿连字母都认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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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巴佬，连PSP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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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b/ M+ X, V% G$ w8 v% Z3 S9 `6 t    “P……SP？”

1 K/ q5 d+ l6 \1 B. U    这词儿我真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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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游戏机，懒得跟你废话。”他眼睛大，白眼一翻，连眼珠子都快看不着了。“哎呀，我快要死了！”

& B9 s9 u- o+ H8 F7 I6 J" X2 c    我呆了半晌，甚么时候五毛钱玩一局的游戏机缩成这模样了？

' }7 m4 N: c% Q  t5 d/ K    他倒是打得兴起，抓着黑盒子不停地按。

# G5 U! ?0 N* b' W8 o: R3 ]    一回头，昨天给他削的那颗苹果还躺在玻璃盘里，只是个头比原来小了点儿，果肉也变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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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他，只好拿起那个苹果，把上面发黄的部分薄薄的去掉一层。

    “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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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掉。”他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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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 O# X8 A* i2 C0 ^. E9 }- ]    我咂咂嘴，干脆把苹果塞进自己嘴里。

    果然很好吃。

    就算不是现削的，里面的汁水也仍然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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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手里的活儿，转头看着我。“都蔫了还吃它干甚么呀？我不是说扔掉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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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P. p* k6 i! h" w, S! v    “谁叫你不吃，再放就要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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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3 F0 k# O+ ~; C7 d) X    他皱皱鼻子。“啧，农村人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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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农村人小气，而是见不得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被糟蹋。

3 E3 _- G. d3 o$ x    这屋里就俩人，除了我就是他，再要不就是送饭的保姆大婶，不跟他说说话，我迟早得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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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东西是怎么玩的？”

    “你有空跟我这儿拉家常，倒不如把你的红内裤拿去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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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头一转，揣着他的PSP继续猛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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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腾地一下，我的脸红到发紫，几口把苹果收拾掉，溜进厕所里洗内裤。

    大婶中午又来了，看见塑胶袋里洗干净的餐具后对我赞不绝口，高高兴兴地带着干净的碗筷回去了。

8 K! F) @. A8 J9 y4 W& Z& A    吃了饭，又要开始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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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 V6 q7 J5 [% Z9 E    护士让他躺着，他偏坐着，还是继续玩他的，她们好像都习惯了似的，甚么都没说，端着搪瓷盘就出去了。

    我在他那儿借了本关于血癌的护理手册，翻开的第一页就有几行蝌蚪似的英文名，别说英文，就是中文我认识的也没几个，所以一遇到不会念的字儿就跑去问他，问到第二十来个字的时候他烦了。

) k5 w4 L! ]# `% ^+ N. R    “你到底小学毕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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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耸耸肩。“我四年级没上完就辍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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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惊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为了解答他的疑问，我重新开口。“有些字都是从老乡的杂志上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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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 {6 {# _' R4 z$ V# N    而且有一半儿以上都是黄色刊物，没办法，谁叫那是民工的精神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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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6 L$ Z" p1 q  M) |    他看了我一会儿，指着我手上的小册子。

    “那个字读yang，前面一个读kui，合起来叫溃疡。”

* d+ C3 X8 c& d: i0 Z0 K    “溃疡。”我跟着复诵了一遍。“这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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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J& X7 \1 m, C& F9 a. y, E5 d    “溃烂懂不？就是皮肤或者是粘膜坏死、脱落所造成的损伤。”

    “溃烂我知道，但粘膜是甚么东西？”

% F, f, s' E! V4 i0 O    他翻了翻白眼，拉开下嘴唇，指着他的嘴巴里一块泛着鲜红的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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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1 T+ M. @2 ~; y% |- d    “这就是粘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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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E/ z  ]# l$ r. b    看我了解似的点点头，他又咕哝了一句。“明明这不懂那不懂的，求知欲还挺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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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的嘴皮儿轻轻扯开来看了看，我说。“烂了好大一块。”

    他拍开我的手，捂着嘴。“可疼了，乱扯甚么。”

$ B; Z, |$ E7 M0 x    “要不要喷点甚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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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拇指朝床前的输液架指指。“这不正挂着消炎的呢，没事少让我说话，我还疼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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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9 y. A$ A6 j3 V1 C' k    拿着书坐回我的小床，在随身带着小本上记下新学到的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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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0 X0 M- Y+ @    他放下手里的游戏机坐在床上，怪里怪气地看着我。

- l, Z' u/ z! t% O    “你还研究起来了？”他问。

    “呃，咋啦？”

8 _" M0 K" ?) m5 p: [    “等你打退堂鼓的时候，就知道现在看书完全等于浪费。”

    “退堂鼓，打甚么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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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赌你绝对呆不了一个星期。”

- m7 X; F% K/ C9 T    我咧开嘴。“只要你不可劲儿的赶我，我相信我能呆到你病好出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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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愣，头扭了过去。“话不要说得太满。”

$ a- P1 Y! E- r/ `1 a& F' K    他声音里已经有了点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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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B6 M3 ?4 y; g$ T: \8 \    “我一向喜欢只做不说。”

+ j4 ~. w, w$ m- A' A    “那你最好做全准备，等着被我欺侮吧！”他恶狠狠地掉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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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S3 H; H( V4 W    呵呵，真像我家那只小黄，明明心地比谁都善良，却总是装凶欺压别人。

3日子慢慢过去，我熬过了一个星期，说熬不太恰当，其实他除了没事喜欢找找茬儿，找不着茬儿了，刺儿我两句以外都挺合作的，我们过得还算顺当。

    连送饭的李婶都说，我看着比刚来的时候有肉了一点，小伙子显得更精神了。

* N! g" m# s3 G8 u1 |( U    每天吃着油水足足、花样多多的饭菜，任谁都得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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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P  Z1 v/ ]$ x6 V% ~    其实最痛苦的不是斗嘴、挑衅，而是早中晚的喂糖和吊瓶。

    护士配好的糖包桌子上摆了一堆，再加上那些瓶瓶罐罐的中糖、西糖。

    我真怀疑，光靠这些不吃饭都行。

    抱怨归抱怨，但还是得催他把糖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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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糖对别人来说是治疗，对他来说就是吊命。

    “吃糖了。”

. S( ~( t3 U( I& I% i* _7 m    我倒了杯白开水，试了水温后才把水和糖一起递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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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P9 X' d0 F& D: D, I* ~    我的手举得酸疼，可他就是不接。

    “把糖吃了，过会儿再玩。”

1 J2 M/ ]% ^  b7 ?8 |. t    “要不，你吃了糖我等会儿到街转角给你买蛋糕？”哄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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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都快没辙了。“你这游戏机又跑不了，把糖吃了再玩不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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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I. T, ?  u5 ]; O8 ?    他用胳膊挡开了杯子。“拿走，我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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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得把手里的杯子和糖片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那我先去买蛋糕，回来的时候你要吃糖喔。”

    还没等我拉开门，玻璃碎裂的噼啪声就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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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箭步冲过去，满地的碎玻璃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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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不喝，但不能浪费，这一颗糖片有多贵你知道么？你知道在我们乡下种多少地、扛多少砖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你算好的了，还有糖可以吃，有多少人得了这病连糖都买不起，只能活活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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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看到划价单的时候我眼睛都直了，就是卖了我也值不了这瓶糖。

- }: U/ `* C. R& v6 }) C    他抬起头来。

    “钱是我的，我喜欢怎么浪费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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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一再对自己说，克制，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但一看到他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脾气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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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钱钱！钱多了很好吗？有钱就甚么都行？你就是有再多的钱，也赶不上一副好身体。你不是很有钱么，马上从床上蹦起来给我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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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世上没有钱是不行，但我很讨厌那种开口闭口总是提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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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3 l/ a4 m/ ~2 X1 o; o; i    我以为他很高傲，没想到他竟然也不能避俗。

    他像是被我的话给噎住了，瞪着我半天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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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u- y* p6 f( b1 T0 y    我也不理他，找了个手电筒，猫着腰在床底下扒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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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了半天，也不知道那糖片掉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任凭我把床周围的东西都搬开来找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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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手电筒，我重重地叹口气，抻了抻僵直的腰，准备往外走。

5 C9 z/ ?6 d! h; C. w0 c    “你干甚么去！”带着颤的声音有点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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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给少爷您再拿包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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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拿了我也不会吃的。”嗓音突然降了下来，柔柔的。

    ……

3 k2 g" }- w$ h/ X2 x2 D    “吃不吃在你，拿不拿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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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8 u+ T/ P4 I8 O1 `; J: ]6 s, d    我轻轻地合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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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楼道的开口处找着了服务台，里边正巧有个小护士在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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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能不能再多给我一包这种糖？”我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她看了看。“都几点了，你糖呢！”

, i2 l, K: T& g/ q    这个新来的小护士口气挺冲的。

! N8 S5 D8 w" g, |+ L0 h    陪着笑脸。“不好意思，我刚才倒水的时候手一抖，糖就不知道磕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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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i$ J& F/ ^3 k2 }$ a    “怎么这么不注意，嫌我们太清闲了故意给我们多找麻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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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啊，我下次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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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归说，眼睛却没漏过她面前正翻开的一本时尚杂志，里边一女的正噘着画出来的“血盆大口”搔首弄姿。

    小护士气忿忿地倒出两颗白糖片，拿纸一包，扔到我面前。

    “拿好了，再弄不见我就不给你配了。”

    “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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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S' \$ \9 }) x3 q$ m    一转身，正巧看见他杵门边儿站着。“你怎么不披件衣服就跑出来了？走走走，回去吃糖吧。”

4 h% ]% `; t+ z: y) b4 ~    他一把推开我，扬着下巴，几步跨到那个小护士跟前。

  E$ |7 W* a) E6 ]; \) ]" ^    “你训他干甚么！”

    “我们走吧。”我小心地拽着他的衣角。

( p; E* C3 p2 p. ]( v5 w    大概知道他的背景，明白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实习小护士的嘴角有点抖。“他……他把糖给弄不见了，我才……。”

$ q0 p/ L1 H" h  {    “把糖弄不见的人是我，你要训训我啊！”

8 J' n1 q& L. p: a) T5 S& J( F    你这口气有谁敢训你啊。

3 h) H6 h( [# F% g. h+ g: [( B8 ?: c, o    我使劲朝他使着眼色，他全当没瞧见似的瞪着人家，把人家小姑娘瞪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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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服务台人来人往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的边看边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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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8 B  G% t1 z  c    “我们走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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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你再敢这样，我就直接告诉你们护士长，看她怎么处理你。甚么态度！”

$ E1 q' d7 |/ H# ^- Y4 o    我的脸越来越红，半个脑袋都缩在领子里面了。

* r* X3 b( P; l3 i, v' d9 F& c    “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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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G3 F0 |. E- `5 Y/ W    我拖着他的胳膊，像做贼似的逃回病房，关上门，吁出口气。

    比起我的惴惴不安，他倒像个打了胜仗的皇帝，趾高气扬地朝我一伸手。

    “糖呢？”

  i2 r0 N& W% d' p2 |$ s, b. w    “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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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e4 J& u! p* j3 T, Z  P9 S& u    我忙不迭地把糖送了过去，抓起马克杯又给他重倒了杯温水。

    他抓过我手里的糖片，一仰脖，全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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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开始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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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2 u  D; e$ T2 V    “你一大男人，又没做错甚么，凭甚么站那儿让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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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回原处，我说。“求人办事是这样的。”

    “我怎么不知道。”

9 W' r' N/ \, N- n7 ?* F$ q    那是因为你生来地位就比别人高，站得高，却未必看得远。我在心里悄悄地嘀咕。

) F* S1 H8 v) k6 O  h' M) j    “早点睡吧，我再把地扫扫。”还有一地的碎玻璃在等着我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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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话地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上。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拽着被角瞪眼睛的样子显得格外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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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N6 k' T) J. K    “搁明天等护工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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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要是晚上你起夜，不留神儿踩着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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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玻璃渣可哪儿都是，我扫得万分小心，生怕漏掉一个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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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拌。”

. Y; [/ D) [1 B# u% P! J    “还炒鸡蛋呢，快睡吧。”

    冲他笑了笑，我把扫帚挂回门后，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关灯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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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V, {$ g+ I6 N; z    紫色的夜灯看得人晕晕乎乎，眼皮儿也越来越沉，正当我一只脚已经踏在周公家门坎上的时候，他突然出声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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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 U0 R" u$ J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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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u; H4 k# `5 M    “我要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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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当多大的事儿，我糊里糊涂地答应。“好，我明天去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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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街转口的那家，都腻歪了。”

  n; x* _' A/ |7 O) Y9 P+ J    “好……嗯？那你要吃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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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9 B2 P. {$ v; P    除了经常给他在街转口那家买蛋糕，这城里的其它蛋糕店我根本就没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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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 L, G2 ^4 _; ?6 O! k    “我要吃邮局旁边那家的，要芋头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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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H. P8 T# m# k* r7 x' |7 j( B8 k    我想了想，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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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早这么乖，我至于被训得狗血喷头么？

    “喂……你叫甚么名字？”

; d' _" d% k5 i5 A$ U3 s& i) w    他怎么突然想起问我的名字了？

    我还是老实地回答。“杨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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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Q. \! w4 C) p    “农村人的名字。”

0 R- |6 }" K+ Q4 `. [! z1 L" C    猜到你就会这么说。

) }5 Z$ p0 A$ f6 \9 M+ f7 p    苦笑。“我爹妈本来就是农村人嘛。”

2 z. F3 k2 Q8 C$ U0 y( m    隔了好一会儿。“我叫……龙芮。”

    “我知道，龙飞凤舞的龙，草字头加一内的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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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v& u  ~7 i2 G    这些早在接活儿的第一天就有人跟我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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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t, r' |8 {0 z    “谁告诉你的？”

$ n3 t' i3 m6 K+ u9 o" W    “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你们亲戚里的一个。对了，你们家的亲戚还蛮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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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答话，我也没应声，只是这么干躺着，觉着原本挺沉的眼皮儿突然变轻了。

4 G. `# a% U! c4 `: Y' Y    他突然变得很激动。“下回那些护士要是还敢这么训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她们。”

0 x! b0 X: v1 ~% t5 K    “只要你肯乖乖吃糖，我就不会再被她们训了。”这倒是句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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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1 q2 g$ Q. m, j+ K3 C4 ^    “哼，那是她们眼高。”

    我叹口气，把胳膊交叉搁在脑袋底下垫着。“人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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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不是挺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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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U( T* X    虽然声音小又含混不清，但我听见了。“谢谢你啊，呵呵。”

    “笑甚么笑？又不是夸你。”

! W  w4 `0 z# t% W$ X; X9 h0 u    “嘿嘿，我听不出来好话赖话，就当是夸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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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 G- ]# Q0 Y9 W    “杨远志，你的脸皮比长城根儿还厚。”

0 |2 E3 W5 K- R* L2 E  x6 G: |    “呵呵……”

7 G* u( ]! t$ l# M    “比城墙拐个弯还宽。”

7 ^. C: V# v0 p" J    “那不挺好的嘛！”在我们乡下，这叫天圆地方，是有福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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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 L( f4 G/ V% t( Y) T* Q9 o1 V* C6 q    “有甚么好的，多浪费润肤露。”

    ……

    这一夜，不知道聊了多久，只知道他一句我一句，聊着聊着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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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h. }8 [/ z% Y+ W5 I    病房里的空调暖烘烘的，再加上软软的被褥，一向浅眠的我睡得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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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c% \. z! i5 u    连梦，都变得与众不同了。

4这个城市的空气污染很严重，就是再好的天儿到了这儿也是阴蒙蒙的，像要下雨一样。

( T; t) y" x. O8 I2 Z  {; V  s. _    今天龙芮要化疗，我们早早地就起来了。
( j* }0 ^2 k9 i# Z7 u9 U+ g
# \' I8 y( ~' L8 e5 c' j; }, W    眼看着他又吼又叫的进了多人病房，临进门的时候还紧抓着铝合金门框不撒手，惹得科里的护士全体出动才把他弄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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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准备好了似的，护士们一拥而上，摁的摁，按的按，直到针头进了他的身体。

    就这，龙芮还不死心，在那儿不停地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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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盯着挂在不锈钢架子上的红袋子，红艳艳的，要不是先看见袋面上贴的小条上写着“柔红霉素”，我还真可能把它看成辣椒油。

    看看四周，也有人在吊瓶，但人家没一个像他这样惊天动地的。

    “他们也是在化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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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7 r5 z% J" {$ z$ @  U, I    “嗯。”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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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M8 D: _1 I+ ]2 w2 o$ x    “你和他们打的糖都不一样啊。”

    环顾四周，有一个吊蓝色的，还有几个是黑色的，而且袋子还不一样大。

    “废话，我们病情不一样，哪能都吊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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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节制的吼声惊动了邻床的小女孩，我朝她歉意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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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  z6 A4 P. G) R% H    “你小点声儿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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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吼起来了。“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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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2 P2 K2 b5 x# A6 p    这下全病房的人都盯着我俩，几个奶奶辈的凑在一块小声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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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头刚准备说说他，却看见他紧攥着被角。

    “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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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别过头，鬓角边流下几滴汗，掉进白色的枕套里。

( O4 a! R/ E9 m5 |. B4 ~. Y    我不管说甚么都帮不上他，这一关得让他独自来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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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6 M0 I1 d( m; |8 z' g0 b    他还这么小，却得在这儿咬牙忍受痛苦，而我只能干坐着。
( k, A5 E# E; L. B- O* V2 a8 r5 y
! B! E) p7 C: w  [7 o5 P+ l    我也很急，但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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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Y/ F7 ~: x: j3 P6 v0 A, X: ?9 E    眼看他汗流得越来越多，下唇被咬得发白。

" r$ p+ e4 T+ N) F3 X9 T    我从口袋里拿了块手绢，在他汗湿的额间轻柔地按了按。

0 N3 k* N4 }; M* x% B    他蓦地睁开眼，口罩后面那张秀气的脸已经皱成一团，眼睛像肿了似的合成一条缝，只看得到一点闪着泪光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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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 d8 _  g# O: ~, x) N    我站起身，他一把拽着我的衣角，吓得我赶紧看了看他手上的针头，确信没移位后才吁出口气。

3 u0 }& n1 a# S- W  R: p( V  J4 s3 K3 h    “干嘛去！”他的口气很严厉，眼睛死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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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起来看看滴液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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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0 V0 X8 ^/ F% k7 b. P    见我真的只是看了看输液的管子后又坐了下来，他窝了回去，我把被子往他身上扯了扯。

) \8 B- g, c& p0 ^4 q$ |    “杨远志。”

    “嗯，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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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走的时候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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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0 G9 W8 E: R0 b; Y) B# i6 M    我抿嘴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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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走，就坐在这儿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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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晓得手里的报纸换了一份又一份，我抬头望望，那只红色的真空袋终于瘪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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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头再看看隔壁床的中年大婶，她打的是黑袋，快输完了，皱巴巴地像个垃圾袋样的挂在那里，看起来有点恐怖。

* b+ I  t% d3 m1 H1 |7 ]% @: b    旁边床的那个小女孩因为化疗的不适反应，吐得很厉害，她不舒服地哭了起来。有几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一看见她哭，也开始乱吵乱闹，病房里立刻乱成一锅粥。

    龙芮皱了皱眉，烦躁地抱怨。“地球爆炸啦？至于吵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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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心说刚才你吵得比人家还凶，怎么不说自己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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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Q  J1 x& v, H- z    结果被他眼一瞪，我把凝在嘴边的笑又给硬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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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O$ A& u0 u! G2 K( [# C2 c* C    刚擦完的汗又流了出来，像水似的。

  ?6 j8 b, W% n" h    我问他。“是不是真的很疼，要不打慢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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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 h4 D6 t3 Q0 P! E! B/ X+ q    “你的手绢怎么糙得跟砂纸一样。”

    他抢过我手里快被他的汗打湿的手帕，摊开来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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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 O! n! q, ~# h& d& H* N9 f$ \. [    “还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甚么年代的东西了这是。”

, N6 u+ l) M$ m/ h3 D% u    我脸红地扯了回去，折好，捏在手心里。

    “我打完这袋还有别的呢，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看昨晚你都没睡满俩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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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 O0 e4 j5 v+ V3 o% v6 c    这话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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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上他吐得很厉害，又是给他吃止吐剂、又是抹屋子的照顾了他一宿，凌晨四点才合上眼，还没等我跟周公聊两句，一大早又得爬起来给他灌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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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_7 [# n3 `    挪挪快被粘在椅子上的屁股。“反正也没啥事儿。”

    “我这股糖劲儿已经过去了，你回去吧。”他推推我。“我也困了，想再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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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吧。”看了看他，刚走几步，我又折了回去。“等会儿打完了记得让她们来叫我。”

    “那多麻烦，等打完了我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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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 A# P7 V4 {/ F  |8 f# h% p4 R    “手绢给你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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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4 i6 y- i  q9 K- D; Q    我伸手绢的手被他推了回来，他斜着猫眼，说。“我才不要咧，幼稚死了。”

    “那实在忍不住了就按铃。”

2 A+ m- A& [# D, E) z, [    “知道。”

! l& p& N/ n6 l# e# [! p6 z: h5 w    “要是输得快了，让她们来给你调慢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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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

2 X/ L. ^) Z7 I; a4 s0 v# J9 E0 q8 p7 u    “如果你……”

    他扯着嗓门大吼。“你还走不走了。”

    “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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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万众瞩目于一身的我，赶忙“逃”出多人病房。

5回到楼上的单间病房，我第一感觉就是这里乱得简直不像人住的地方。

' C/ [' M6 Y0 N' T4 X    除了昨晚给他换下来的被吐脏了的衣服，还有今早他扔了一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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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H0 M6 ?6 k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是到了化疗的日子，他就是这样，抓到甚么就丢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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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i/ u  ^& l% g    上回，竟然准备举起墙上的液晶电视，想把它也给砸了，好在我手快，一把按住了，要不又得多出那个冤枉钱。

# N# j2 A) v8 J8 g6 M  g    手上抱着一大撂杂志，我吃力地弯下腰，想顺手带上那个滚在脚边的塑料杯。

" R* N$ ?8 o  C; g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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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头一瞄。

* E$ d2 _9 t$ O9 d5 ?    龙芮的那个甚么PSP不知道夹在哪本杂志里，刚才我弯腰的时候它就掉了出来。

    我赶忙把手上的杂志丢到一边，把它捡了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左摸摸，右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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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地看了看外壳，还好，没摔坏。抚了抚胸口，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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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就知道它很贵，这么贵的东西要是让我摔了，到时候该拿甚么赔给龙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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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它小心摆在床头柜上，还在下面垫了本书，这才回头收拾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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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6 N5 ~$ ?/ J, \" @    洗衣服，拿消毒水拖地，抹屋子，擦墙，全部弄完了以后，我一看表，都快四点了。

  u( |& w' Z* I+ z! f    肚子饿得吱哇乱叫，我这才想起来，因为龙芮早上要化疗，光记着给他弄牛奶喝，自己都忘了吃早饭。

& O; L% o- {8 _! e( W    遛达到医院旁边的小店里买了碗馄饨，掐中饭的点儿吃着早饭，算是把两餐都解决了。

    吃完了抹抹嘴，慢悠悠地遛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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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Y2 z2 l! \- Z3 O' V    我刚一站在大敞的病房门口，就听见一声暴吼。

8 `. `/ V$ c3 e  i% ~% Q4 S$ y2 y$ m    “你死到哪里去了！”

    “我去买馄饨吃了，还给你带了一碗回来，快点过来……”

    “吃”字还没说出口，一本硬壳杂志就朝我飞了过来。

2 |8 E7 I0 V8 @) S    手疾眼快的接下杂志，插进报刊篓里。

2 Y5 H+ p0 z2 t& [% g, O    我看着这本又厚又重的杂志，又瞄瞄他的脸色。

    他很生气啊。

7 {* Y% {% P# |3 z9 `7 W    要是让这本杂志砸到我的脑袋，估计我就得到楼下二百米外的停尸房去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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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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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床边，他身子一扭，转了过去，显然是为了甚么在赌气。

    “是不是护士把你弄疼了，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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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Z) \$ h1 ~7 L( P+ X- U    他使劲摔开我搭到他胳膊上的手，我这才发现他哭了。

    “怎么哭了，是谁欺侮你？”

    问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着特好笑，以他的脾性，他不欺侮别人就是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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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在这儿装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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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头雾水。“我怎么装蒜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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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I+ ?6 r    “这个。”他拿出那个PSP扔在我眼前，怒冲冲地说。“都开不了机了，你还装！”

    开机，开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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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我先前收屋子的时候是把它撞地上了，是不是坏了？”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没事你动它干甚么！”

    龙芮抹着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

    这时候说啥也没用，只得抽了两张面巾纸想给他擦擦，他干脆面朝着墙壁，背对着我，打定主意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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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T& K$ @( a# E    我拿起他的PSP看了看，也不知道他说的开机是甚么？开不了机是属于啥毛病。

3 I- d; C& G, s+ i) Y2 X" Q' f    “是哪里坏了，我找人帮你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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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电脑之类的玩意儿我也不太懂，不过应该有人会修。

  G& T( I9 r, u) G: [    “修？”他一把抢了回去，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这东西去年年底才上市的，他好容易买到了帮我从日本带回来，这里根本就没得卖，连售后都没有，又有哪个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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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咬牙。“那……多少钱我赔你还不成吗？”

" X* S4 l4 [* R% Q    “日元两万四千多，兑成人民币一千八。这玩意早都脱销了，现在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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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9 [2 L0 p  \, [    一千八！

, z6 g/ o' y9 A8 \% H' @    我愣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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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知道它贵，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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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 J: a% c  }    “这是他唯一给我买过的东西，就被你弄坏了……你这个扫把星……呜呜呜……”他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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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1 J* d& {, ]7 {0 H. A    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法儿，我陪着笑，试着哄他。“先把馄饨吃了，这个等会儿再想办法解决行不？”

    “我不吃，拿走！”

    “你昨晚吐了那么些，早上又只喝了一瓶牛奶，会扛不住的。”

* Y* V$ d2 L7 A" _. n+ H; }& i* f8 z; U    “哼。”

6 b# y# s2 W; _! s8 O    “就吃几口，吃了好吃糖啊。”

1 ]' Z1 }3 N; H$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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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他是妥协了，我马上端着香喷喷的馄饨搁到他面前，双手奉上掰好的卫生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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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筷子扒拉了几下，把馄饨馅全给掏了出来，单只吃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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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6 y3 _1 u# Y: o    我说。“馅挺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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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g7 V$ r) [, M4 B5 d    “都是血脖子肉，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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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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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D2 C& ^5 f/ ?" f    我把碗接了过来，伸头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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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b/ X! M% h' ]) Z& o! i    还真是，全是些筋络和肥膘，只是剁得细，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他奇怪地抬头。“你吃的不也是馄饨吗？”

& ~7 U. f. ]1 |- k    “呃……”不自然的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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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他是不知道馄饨也有白菜素馅的，素馅的要比肉的便宜五毛钱。

6 c5 R& s  j* l& V    他故意咳了两声，抢过我手里的碗，边吃边说。“血脖子最好少吃，有淋巴结。”

9 m" L* g  o+ W) B    “嗯。”

    天知道我来这里作陪护以前，有口肉吃就算不错了，哪还管它是不是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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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v4 O( X  D1 z% n$ U% _    等他吃完了我接过碗，顺便给他擦擦嘴，我看着碗里的肉馅猛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端瞧着他的脸色。

    “那……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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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嘛！”

    “就是那个东西。”我指指他手里的PSP。“要不，从我每个月的工资里扣吧？”

    他挥挥手。“算了。”

& W8 Y3 p. E  ^% t- {9 c' t% E    怀疑我听错了，他又重复一遍。“我不要了，我不是说了嘛，现在就是拿钱也买不到，我要你的钱能干甚么用？”

3 A* F$ ]' N0 T8 a3 U6 n    “但那是我弄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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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9 H' C  x2 c& T/ N4 N    “骂你一顿心里舒服多了，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嘛。”

2 d- H% V/ B- z" x+ R4 @: d8 ^- [    我欣慰地笑了笑。“对不起啊。”

3 a4 G& I, P  L, R/ R8 Z" f    “算了算了，下回记得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心点。”

' r8 T0 K7 d' d5 m; X( w' y$ A  x6 E    看来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纯属小孩子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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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笑地拿起筷子拨拉着碗里他吃剩下的馄饨馅，他立刻按住碗边，凶巴巴地瞪着我。

% F; b8 u" x- }1 l7 k0 z% b    “你干嘛？”

    “反正你也不吃了，我把这点儿肉挑一挑，给门房张大爷的那条小狗吃了去，不能浪费啊。”

' [9 v4 p+ N7 S1 x    “算了吧，我看那狗吃得比人都好呢。我上回见它碗里还有块全瘦的回锅肉咧。你不扔我扔，留着它等它发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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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 T4 O: V1 o& ]9 u4 K# C    我忍着痛，看他把满是肉馅的纸碗扔进废纸篓。

    他拍拍手对着我呵呵一笑。“哎呀，有甚么可惜的？大不了我让李婶炒几个小菜来呗，吃不吃回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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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 D4 U& M* a( M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真当我是狗啊？该晓得我应该买碗馄饨皮儿来给你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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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2 Y4 k2 S$ S    “哼，你就是这么虐待病患的，给病人吃面片儿汤？”他戳着我的额头，一一陈述我的种种“恶行”。“你还一天到晚的逼着我吃糖，弄得我嘴巴苦死了，现在就是给我吃羊肉火锅，我都吃不出味道来了。”

: S* ^( A6 N8 n( `- M: G5 d" v# G    “行，我错了。”说不过他，我只好举手投降。

    龙芮摸着下巴说。“其实刚才那馄饨做的不错，我喜欢它包着肉的那层面皮，有肉的味道，又不腻口，嘿嘿。”

4 z9 Y( D. s) f3 [) O    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他挑剔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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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1 r) ?% y5 J    而且我也知道他这话是甚么意思。

7 L' ^& W1 M# P' K5 J- b/ |/ C, b    还不就是想让我下次再买来给他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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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挑吧，等长成骨头架子就没处可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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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t8 p' O! l+ q  A) ^( V% r% ~( D    说完了，我就抓着暖水瓶迅速闪人。

    到水房打了瓶水，回来的时候正好护士开始发糖，就倒了杯水给他喂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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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每次打完针后都说挨针戳的那只胳膊像断了样的疼，我坐在他旁边给他捏捏那只打过针的胳膊。

0 c. |- C& m9 c8 W- o$ V* S! j    “为甚么你不在自己的病房里打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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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就是一问，他竟然有点发窘，难得在他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表情，我觉得有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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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8 P& b$ z; H9 u- d1 V5 s    “在自己病房里打，不是会舒服一些么？又有电视可以看。”

& v3 r5 m$ X' L2 J0 }8 F1 x8 h  W4 e* m    “刚开始打糖的时候，我心烦，就把袋子给扯了，血流出来倒是没甚么。谁知道那破糖溅在脸上那么疼，害得我差点半边脸都烂掉了，整整一个星期都包着纱布，还要上糖水……”

    他忆起那不堪回首的日子时紧闭着眼，表情很痛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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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t8 O6 ~/ l) G! ~. \5 X  n    一想到这么个爱漂亮的家伙要包着纱布蒙着半张脸，而且还不能洗脸——

    忍无可忍的我险些滚在地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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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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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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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6 s& @; Q# ~" \6 k! v    “我终于知道她们为甚么一打糖就来四五个、每隔十分钟就跑过来瞧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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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 U7 k1 y7 w2 G    龙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脑袋搁在另一边的胳膊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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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4 \' k% N( ~3 L. l    我看着他白嫩俊美的脸。

    心里想，要是真烂掉了的话，那不是可惜了这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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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呢，还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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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就那样呗，都习惯了。”他无所谓的撇撇嘴。“都打了那么多次了，好像也没甚么感觉。”

: e& {9 U5 b9 e' R- V& z    “那你进去的时候还怕成那样？”我故意糗他。

. E9 V# O6 I/ g( H    他目光散乱起来，抱着膝喃喃自语。“我不想一个人进去，我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9 l$ v. o& R! s9 p6 K- J, G    “做个化疗没那么恐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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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Y6 v. h& o+ Q. B    他白了我一眼。“让你打一次腰椎，你就不会再说这种风凉话了。”

& e  _- }- N& h5 S! b. N    “咦？你身上的红点和青块都变少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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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U# {1 z/ e1 M+ I; A    记得刚来的时候他满脖子都是，那才教人看得触目惊心，现在只剩手臂和腿上的几块淤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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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8 e6 c. ~/ C    “化疗又不是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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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找到和你匹配的骨髓就算是熬到头了。”

6 g, z1 E0 y  W% ^- c; ?- |$ D    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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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用。其实我前年就在医院住了十个多月接受治疗，做化疗和放射线，以后是保持了一段时间，但是又复发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才是真正的输骨髓，匹配的骨髓是找到了，但也不能保证输了以后不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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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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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6 q8 ~3 ^  [, M  Q/ i    我一直以为只要找着骨髓输进去就能好，没想到还有复发这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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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这么做下去，我的头发又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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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芮从枕头底下摸出把小镜子，臭美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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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Y. n. H' l    “还是很漂亮的。”我心软的安慰他。

- s. S) C7 T( e3 _4 i; p1 b    闪着温暖光泽的柔顺顶发，让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

5 t2 p3 A6 O: T% G6 n! u* e    “摸甚么啊你！会掉的。”

, k2 k$ J; F% x; h; _9 z: E    “又不是拽，只是摸摸而己。”

# O1 {/ D2 [* H/ H9 y    他缩到一边，小声地嘟囔。“除了他不能给别人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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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I( F4 T0 C$ M4 d    隐约听到龙芮说了个“他”，我挺好奇地。“谁啊？你宝宝？”

# r  V2 v7 A( G1 e$ S- I    “他？哼，他还不配。”

1 N: a# h- a7 F* v5 ?: d+ i8 F    “给你钱花还不配？”

    “钱？他把钱都倒贴给那一对狐狸精母女了。”气鼓鼓地噘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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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_5 _+ |- r* i    “那……她不是你亲妈？”我小心地瞅着龙芮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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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 f/ d( O+ n! ^7 \) @, @! u    这段日子以来，除了第一次看见的那个戴眼镜的和每天送饭的四川大婶，他父母都没来探望过。

    有甚么能比自家小孩得白血病更重要，有钱人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

7 \& x( ]5 e% d( n+ b. m    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带点嘶哑的说。“嗯，我妈她已经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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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 I& {8 m9 V; Z+ W2 v#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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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n9 J- W; J    “病因是急性粒细胞白血病。”

# }, l5 y5 F/ t0 E5 Q% r  k# K    竟然和龙芮的病情是一样的，我惊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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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白血病是不会遗传的，我跟我妈的病因相同是因为我们都有遗传性的基因缺陷，只能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得白血病。”

2 M0 ]4 y* h2 \" `, R0 S$ _5 h' i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妈在她还是十六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这个病，还是和他结了婚生了我。可等她发病的时候，他就跑到情妇那儿去，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直到我妈她死的那天都没能见着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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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V8 C% `0 u3 q- a! I' D    “妈她前脚下葬，他后脚就和那个女的登了记，生怕我不知道似的还把那女人接回家来住。”他越说越气愤，脸都涨红了。

    我轻拍了拍他的肩，甚么也没说。

" r+ t3 H( N# z    “就连……就连我现在住院了，也没有人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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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见天的都在陪着你吗？”

; T! f1 Z! ~; Z2 b* z* s, W    抬起眼，他的眼睛深邃分明，像钻石一样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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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地摇头，薄薄的嘴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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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v$ |$ ~5 c" ^8 {+ a* w, a    “不够。”

! `8 \) m: V' Y+ x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甚么意思。

    但书上说病人最好要保持心情舒畅，要是他一直这么消极下去，保不齐会对病情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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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2 Z5 G' U, |5 Y- u# A    “对啦，你刚才只吃了点馄饨皮儿能饱吗？再吃点别的吧？”

    他摸摸扁平的肚子，好像想起了甚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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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C; m, C2 f    “对了，前几天你答应过我的蛋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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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刮子，好好的没事儿非要提他肚子饿，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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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这不是没时间嘛……”

    我一边找着遮挡，一边麻利地往卫生间里躲。

& g, C- [6 l. ~3 k    立刻，从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传来怒嚎。

1 Z& ]/ B1 m8 s* J3 @8 b3 h    “杨远志！”

605年的春节就要到了，连住院部大楼的墙上都贴出了假期排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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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6 ]* a9 L& w8 Z    有次去打开水，正好看见他们在分发年货，有火腿、腊肠和可乐甚么的，大医院果然不一样，赚得盆满钵满，福利也多。

4 v$ N( \) [# ^: `. U    窗外还在飘着雪花，我算了算，今天该去打打账，看工资到了没。

    龙芮今天不用做化疗，吊瓶也排在下午，把他安顿好后，我就一溜小跑到了附近的工商银行。

* g; x. V( ]% K( v( Y) c    拿着存折，我使劲揉了揉眼。

    加上前面的余额，刚好两千六百块，这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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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兴冲冲的跑到邮局，除却留了点零花给自己，其他的都寄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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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邮局，心里像开了花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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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天桥的时候，路过一家专卖糖葫芦的小店，瞧了瞧，排队的人还挺多，想来这家店的东西应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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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芮在病房里甚么都吃不到，偶尔尝个鲜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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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就站在半尺高的雪地上，静静的排队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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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l5 w1 Z7 X1 T) T2 M8 h    刚做的糖葫芦拿在手里还热乎乎的，大冷的天也不想到处遛达，我就干脆回了医院。

    我在卫生间里把军大衣上的雪拍掉，把已经湿了一半的大衣挂在衣架上，搓了搓冻红的手。

/ s2 t2 _8 D8 s* t" w    好冷，还是病房里暖和。

    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把这里当自个儿家了。

    刚才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也是，一说起来就是我那儿怎么怎么样，弄得娘以为我都娶上媳妇了也不告诉她。

    龙芮他从一起床就把电视打开，歪在那儿按遥控。

1 r' n$ E" c& i) x- M    “还玩儿呢？看我买甚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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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故意把纸袋拿到他跟前晃了晃。

    谁知道他连头都没偏，手上打着点滴，坐在床上像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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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b  T5 g# F: {8 |* P, h0 X    我急了。“看都不看一眼，太不给面子了吧？”

    他慢吞吞地转头，就只瞄了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电视上。

    不知道为甚么，这几天他的心情特别的差，做甚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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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做化疗的时候吵闹的很凶，他原来是很抵触化学治疗，但从没像这一次，眼神里有点说不清的东西，像是对甚么已经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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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叹一声，我剥掉糖葫芦上罩着的纸袋，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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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尝看，人家小姑娘都说这个好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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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 v2 v  D* Q2 d* Y3 C    他往偏角的衣帽架子上看了看。“你排了多长时间？”

5 }  p% w1 x4 S' a) Y    “……没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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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撒谎了。

) i; h- l' R# |    大雪天里，连等带买的足足用了我一个多小时。

# V  M, s5 h3 T; n6 E    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用下巴点了点纸袋上的商标。“这家的生意一向很好，除了早上开门晚上关门，基本上都要排队等。”

$ G5 _5 _2 e4 ^, `* n* H7 ~    我这才发觉我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拍拍脑门。“呀，对了，糖吃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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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刚挂的瓶，她们说两点半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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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Z$ v5 q; k' U5 ]  w% u! l    看了看表，长脚指针正搁在6的位置上。“那就好，先把它吃了，过半个小时再吃糖。”

9 E( c$ W2 v6 T6 g9 i, F' Y    “我想吃，但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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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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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明没跟你说么？我不能吃那个，它会影响我血小板的生长数量，弄不好就会有危险。”

    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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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L1 ~1 U4 e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

( L  B7 r# `0 m# L- f5 t5 p    “就是那个戴眼镜、高高瘦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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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6 n2 T' D7 e7 ^% z    他的声音里明显多了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急躁。

    我瞄了瞄他，他脸上立刻闪过一丝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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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w" S$ N6 H9 @" ^; g5 K3 u& X) R0 K    “他叫里明啊！我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这个。”

    回想起来，那个叫甚么里明的只说尽量少让他感冒，最好别让他出血，还有就是交待他脾气不太好，让我千万、千万要忍耐住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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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v6 @3 d! B9 q2 G' H7 y    “是吗？”他无精打采地低下头。“他姓卫，叫卫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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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_. a; p+ m& `* ]# j    “哦，那这个怎么办？”

    我指了指那根快被病房空调热化了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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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9 n  _2 _9 l7 N9 T5 q  x+ j    “还能怎么办，你吃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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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难了。

    我这个人不挑食，但唯独最不喜欢的就是像山楂这类酸得能掉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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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凑了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促狭地激我。“怎么？你怕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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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就吃谁怕谁啊！”

5 [- u, P9 S; Z3 |4 b" J: z    受不得激，我硬着脖子咬下一颗，囫囵嚼了两口就咽了，嘴里都是酸味，我皱着眉头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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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9 I2 [- _3 `, d! J( [5 k9 q    “哈哈，哪有人吃糖葫芦像吃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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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m# O1 t8 D+ C. F! t    他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滚去，正在吊瓶的那只手翘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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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3 m( a/ ~% c, Z& S+ y! H    “不信你尝尝，保证能酸倒你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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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着红通通的糖葫芦，他咬住嘴唇。

! A3 N) [  B4 ]5 B0 o9 k    那模样就像我家小黄瞧见老村长家养的旺财吃肉骨头，那种口水都在往下滴却拼命忍耐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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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 e$ d7 h$ B% z8 y+ U    “想吃吗？”

( i# [! Y# q% D- C" c$ A" w/ a    我故意捏着糖葫芦在他眼前摇来晃去，有趣地看着他的眼神随着它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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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夺了过去，红彤彤的舌头在山楂上面卷舔着，第一颗被舔光了，再瞄准下一颗。

    龙芮眯缝着眼，既娇憨，又可爱，看得我面红耳赤，心跳也失去了原有的水准。

    吸了吸鼻子，我低下头去，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液。

    觉得很紧张，心里惴惴不安的，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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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P/ V/ o* t" K9 I1 l    我捏着手里的糖葫芦包装纸，反复地叠来折去，过了一会儿，总算是平复下来了，我才敢再抬头看他。

3 P6 f% U5 O# D; `( n, M    “你只舔上边的糖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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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U- L2 y1 j    “谁叫我不能吃，怎么着也得让我过过干瘾呀。”

( c5 t# w- U# L- E    一整串糖葫芦被他舔回了原色，心满意足地扔进垃圾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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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 H* a- ?; l    “下次再买一串吧！”他拽着我的袖子，使劲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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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2 r! t) B  E# K    “十块钱一串专门让你舔啊！下回我给你买棒棒糖回来吃好了，我见过有像烧饼那么大的，绝对够你啃了。对了，今天我去打账，说好一天八十块的，怎么这个月给我寄了两千五百八，那一百块是多出来的。”

    他嘟了嘟嘴。“多还不好啊？”

0 v/ e# j" i6 |4 `* h' ?2 B( E0 F2 y    “不是不好，可我们当初明明说好了是八十块钱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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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d' d) ]0 Q; s% k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转账的时候弄错了。

% z) b; t- @  m9 k5 i1 @8 F7 c    龙芮乐了，骂我是个“死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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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当初是谁扬言说我呆不住一个星期就要滚蛋的，结果我不照样拿了一个月的工钱了么？”

    “那是我手下留情。”他怪不情愿的噘噘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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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希望你以后也尽量手下留情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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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说不定了，得看你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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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s2 u& Q9 }) M5 x( p    “是，少爷，也请您以后替小的多担待着点儿。”我学着清朝太监的模样，甩下马袖给他打了个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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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r, U" y9 ^# O: j: A% D    语罢，我们俩都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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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却意外地牢牢记住了那个叫卫里明的男人。

7除夕的晚上，我买了点卤菜，配上李婶送来的年夜饭，满满地堆了一茶几，龙芮还抱怨说为甚么不买点儿啤酒回来，只喝饮料跟灌凉白开有甚么区别。

( _2 v8 {: K7 d6 g( D4 y9 m/ @    进城打工这些年，头一回在城里过年，感觉不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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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t! s1 J$ e7 g/ \& c    可他却明显不是这样觉得的，整个晚上都没怎么吭气，眼睛时有时无的瞟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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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2 n! ^! }7 u5 o* Z) R6 H: T    想来也是，他家人又不是来不了，可都没说把他接回去团聚，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 k0 U" m6 X# v6 F5 T/ z/ W" R    我问他是不是想家了，他摇头说不是，眼里的神情又是那样孤绝。

+ A: _6 B, [6 ~4 M    我都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些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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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6 {, S3 J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只晓得跟着师傅后边拎灰桶、学抹墙，天天都在提着心吊着胆的做事，生怕弄不好，师傅就要敲我一顿。

    眼看着他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不管我怎么拿笑话逗他，他都没有多大反应，心情稍好了点也就是对我干笑两下，然后又扭过头去，一直盯着病房的门。

' z- ]5 A2 `( Z3 `3 O9 z. o3 R+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大年初三。

    这天，他终于开口了，说想吃那家的香芋蛋糕。

# m4 ?" v* Q6 V& p" Q    我提着大衣走出医院。迎面开过来一辆桑塔纳2000，乌黑的车身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银圈加W的车标倒是挺招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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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得它是因为我以前工地上的老板每回来视察，开得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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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w7 P) o; f8 s. a( ^# d" P    它在我面前停了会儿，关着窗我也瞧不见里边，我斜着躲了过去，它这才慢慢地开进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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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觉得有点奇怪，门口这么宽，我也没占着道啊。

    过年了，也没几家商店开着，但那家蛋糕店仍然在营业，买好蛋糕走出店。外头又开始洒雪花，飘飘扬扬地飞着手指粗的雪片，可见度不超过十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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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o  @2 u: F# }' H; K% y    我把塑料蛋糕盒揣进怀里，竖了竖袄领子，冲进了已经有脚面高的大雪地里。

, }" P" K$ f% m9 c) N    跑回了医院，看看表，竟然只用了不到平常一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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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过年，只要能爬得动的病人基本上都回家了，所以整个血液科住院的没剩几个人，护士也少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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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H" S* ^1 g, s. C    路过服务台，上回训我把糖弄掉的小护士叫住我，为了省得她中午不用再跑，她直接把糖给我，告诉了我吃糖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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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是虚掩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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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R4 O8 |6 Q' e# E# A# K* m    一推开门，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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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个男人，那个叫卫里明的男人，他正在亲龙芮的额头，龙芮没有避开，两只乌黑的眸子眨都不眨，只是静静地坐那儿让他亲，而他们丝毫没有觉察到房里多了个人。

    垂在裤腿边上的手握成拳，不知道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是应该立刻出去，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齐刷刷地两道灼人视线同时射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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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副无框眼镜的后面闪过一丝惊讶，马上又镇定下来，卫里明后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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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p3 w0 e; T9 l/ y% a7 ~: s    这个时候猪肝都没我的脸红，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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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h) k0 ^; W& d+ c& M4 D    “不用了，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就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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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里明拿过床边的皮包夹在腋下，他从我身边走过，斯文的脸上有点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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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他慌，我的心也跳得扑通扑通的。

    宽敞的病房里只剩我和龙芮两个，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木呆呆地坐着，俩眼瞟着窗外。

. ]4 V9 k" `# n1 |- t- w0 T    住院部大楼的下面只有停车场和绿草坪，他坐的位置正好都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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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他大概是在看停车场吧。

    “那个……我把蛋糕买回来了。”

    我掏出怀里揣得热乎乎的蛋糕盒，大概是我刚刚压的，蛋糕里的奶油都被挤了出来。

; d" c! I9 G; S4 w. S    “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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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1 G7 x% m# ?) {. _    我走到床头柜边，却发现台灯底下也摆着个塑料袋，看袋标是街转角那家的蛋糕店。

- {! `! D2 f# Y* a0 Z; O% M; w    我没接他的话，只是把蛋糕盒和那袋蛋糕并排摆在一起，一点点挪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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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饭，他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低缓缠绵的旋律充满整间屋子。

; J$ b/ h5 w3 j! H    电脑就那么开着，他也没管，抱着膝盖安静地靠在墙边，任凭那首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7 W3 B' ]/ p6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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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让我以为快乐最后会粉碎

    人最孤单的时候绝不会掉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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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p# D& P6 c& G, K# Y) U    我已经真的太久忘了这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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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太难了解了我们还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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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P7 {8 Z  c+ N+ x    那一些心酸快乐有多少还很真呢

    ……

0 M9 m8 U3 i' Y. A; `    就算你不能证明爱我能爱多久

    我知道你想躲我要的并不多

  e) x& Y2 G4 [9 |, h8 P- w# r    一起看天空好吗最后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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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A) P+ q/ F8 V+ s" {    ……

    一起看天空好吗最后爱我

    ……

    不管歌再好听，也架不住老听，况且我总觉得这歌词儿有点儿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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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5 {$ a2 m; M- U/ p; H1 F7 J" u% @) ~    我坐在一边看书，听见蛋糕袋被拨开的喀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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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刹那，似乎有甚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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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D, `& M! `' B: e0 ^9 t  S    头垂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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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上的黑字变成一个个方块，看不清楚，我弄不懂它。

1 ^, ^) q9 r2 |( z    大概是听歌听的，本来我心情挺好，都让它给弄郁闷了。

. j/ S* |$ a5 `; E    忽然觉得有点发冷，我倒了杯水，像抓着一根救命芦苇似的紧紧地握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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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N" f- x% J& u    他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好听么？”

4 i9 z$ N0 @# s& W6 O1 g" _9 F: H    “还可以吧，你怎么喜欢听这种歌？”

0 c, T. P6 K$ L- L    “只要好听管它是甚么歌呢。”

    我纳闷了，我并没有觉得它哪里好听啊。

    听着悲伤的曲调，看他失神的望着电脑屏幕，我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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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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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1 O, b8 t' n  {    “谁？”我皱眉。

6 n( h' s) b' I9 P- |; L1 W    这个说话支支吾吾的家伙是那个口气狂妄的龙大少爷么？

    “……卫里明，他说那个多出来的钱是奖金，说你照顾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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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T% S6 \) u/ ~+ `6 O$ f# v    翻了一页，我淡然地说。“是吗？”

1 ]' Q. I" {3 G1 M    打从我进医院他就只来了两次，从哪儿看得出来我照顾得好？

    他看我只是盯着书没理他，扬了扬手里的蛋糕袋。

    “要吃点吗？味道不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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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X+ b/ ~0 M$ I+ \    “我不喜欢橙子味儿的，你自个儿吃吧。”连我自己都听得出话里的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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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 d: P% K' W+ ^' K& q    他小心翼翼地看看我。“……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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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n+ `( a; [( P$ }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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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书，看了看表，我把糖递给他。

    他把糖片一骨脑儿都填进嘴里，就着我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

    “那你干嘛一副别人欠了你钱样的臭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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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我这么穷，不欠别人钱就烧高香了。”

- H% _( f- f( ^$ r    他把那块蛋糕吃完，还想伸手去拿床头柜的蛋糕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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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G! i+ u: c2 {/ D1 b/ D    “吃不下就别吃了。”我摁住他的手，把那盒蛋糕拿起来扔进垃圾筒。

) t, @# m9 q# n9 ]+ c    “喂，我还没吃呐！”

; ?- \+ V  ]( L8 p, d  D% c6 e    他急急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去翻废纸筒。

    冷眼看着他，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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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你也吃不下了。”

8打从初三开始，我和龙芮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

, o: K! H6 Z7 x1 ]4 x, n  i    没有吵架，我们只是不讲话了。

    和往常一样，我叫他起床，用抹布蘸酒精给病房消毒，给他喂糖、端水，陪他打骨穿，扶着他去做化疗。

6 E9 k3 l, t2 ?    跟原来不一样的是，我现在只是面无表情地守着他。

; [3 ~, C+ [4 w6 U    做我拿人家钱就应当负责的事。

- X' T' x: x) {2 W! J    他也没理我，也没有再要求我给他买蛋糕和糖葫芦了。

    那天他把蛋糕盒从垃圾筒里翻出来，就把它从二十五层的窗口给扔了出去，险些砸着了医院的护士。

3 |% }8 w. o/ e; z1 m. E$ X( l    人家小护士也不知道怎么就认定是我们丢的，拎着被摔得不成样子的“证物”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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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4 }7 S7 x5 u    他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我一个人在病房门口被护士骂得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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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9 |! E" U$ a, Y    李婶天天来送饭，她看得出来我俩闹别扭了，送饭的时候来回小心端详我们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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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她把我拉到门外，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小杨，跟小芮吵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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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

    “你当李婶眼瞎的唰，都不说话了还不算吵架？”

( I& ?  B+ l1 X4 L    “我知道，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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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得错就好。小芮他小时候都没有人管他，所以脾气有点古怪，不管他啷个说，反正你莫往心里去就行哒，好不好？”

    我轻轻地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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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0 f7 G7 Z1 E% I    “李婶，我上次跟你说的，你跟龙芮他爸说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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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X8 M* b& j; s" j- x( y    “上次我回去就说哒，今天早上他爸带着宝贝出国旅游去了。要我说啊，小芮心里也明白，龙先生就是不旅游，他也不会来医院的。唉，有钱人家的事情啷个那么容易说得清楚咧，以后啊，不该你问的少问，做好事就行哒。”

, |; C7 E5 o' P1 z2 m4 L    说完她就摇头叹气地回去了。

    年前的时候我曾托李婶跟他爸带个话，希望他们家能来人把龙芮带回去过年，不要求太久，哪怕只有半天都行，没想到直到今天都没动静。

    原来他们还有心情去旅游。

! ?: P& P, u0 w. E    本来就没打算生龙芮的气，只不过那天不知道发了那根神经，火一上来做事也不分轻重。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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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头，眼睛看着窗外。

    只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过道里的空气就要比外面压抑很多，就算开着窗户也一样。

    这个楼层是高级单间区，一天的住院费抵得上楼下三人病房的几倍，但里面住的哪个不是饱受病痛折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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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觉得，钱这个东西，真的不是万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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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睡得不太安稳，我一觉醒来，天还没亮，翻了个身，发现龙芮他并不在床上，被子掀了开来，他的衣柜门敞开着，而且他目前最喜欢穿的那双黄绿色的跑鞋也不见了。

    我迅速爬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嘟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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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 v' K6 f( ~6 F; \' Y7 j4 F    “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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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Q* w/ ?& |3 g    揪着裤腿，我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平静自己。

    “现在很晚了，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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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管我，到了点儿我就回来，没事儿少来烦我。”

  u* t5 C, Z* \# f8 c3 k& M. q1 U    还没等我回话，那头已经挂了，耳边响起嘟嘟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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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9 O- }- ^: D3 g6 u9 ?8 O! I; [( P    放下电话，缓缓地坐回我的小床上，抱着腿，下巴磕着膝盖骨，一动不动地盯着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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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有点像前几天的龙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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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同的是我们都是在等人；不同的是，他等的是别人，而我在等他。

    门上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隔不了一会儿就照出一块黑漆漆的人影来，然后随着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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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抬头都失望地低下，再抬头，再失望……

7 ^0 D& l# s. ?( L( J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转动的咯嚓声让我从发呆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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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走了进来，关上门，开始脱大衣、扯围巾。

    他背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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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1 T9 X( l; l+ Q+ ?- `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是龙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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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死我了，你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干嘛！”他取下口罩，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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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L7 a  l& ^8 Z: K3 |    我僵硬地低头。

    原来我只穿着秋衣秋裤就这么干坐了几个小时，专门为了等他回来。

    房间里的暖气一点都不起作用，我把冻僵的手指贴上脖子，脖子上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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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O/ K- P' H# v    “你怎么不睡觉啊？”

. I" S9 C" j; o) y    他还没忘记正在跟我冷战中，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 _! Q3 X$ g9 X5 U! h    “没甚么，我刚睡醒。”话还没说完，我就打了个哆嗦。

" C% |- I' j! P( G    可正赶巧让他瞧见了。“刚醒也能打冷战，骗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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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回已经冰冷的被窝里，我拉上被子蒙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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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会儿，钢丝床的一角陷了下来，我听见他被冷风冻过的嘶哑声。“杨远志，你是想家了吗？”

4 m& V9 H1 A( [4 o5 @7 h    我摇头，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隔着被子，我又听见他的声音。“男人想家没甚么的，挺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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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2 V+ k+ w/ w, w( n+ P8 B    我埋在被子底下的脸皱了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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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d0 y' `6 v/ L% L    不是因为想而烦，而是因为想得不是这个，所以我更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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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吧，我买了好东西喽。”他拿胳膊肘杵了杵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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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掀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他笑眯眯地把一听啤酒放在我枕头边，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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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开了一听，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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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Y# n# k' Q0 {3 ~    “看着就饱了？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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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M5 ]: m" Y3 o; q: _' h" [7 ~! S- G    “我不喝。”

    “是不会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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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A/ N# H0 k% K' b    并不觉得男人不会喝酒有甚么可丢人的，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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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g6 F, u( O( d' A    他差点被呛着，抹抹溢出嘴角的啤酒。“老天，你是活在公元前吗？”

    “你还买了别的甚么吗？”

+ m- G' i' t) \+ ]    我去翻他身后的几个塑料袋，被他一把捂住。“这我买的东西你也要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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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8 p7 a* H, i9 u    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看看，你袋里除了啤酒还有没有别的喝的。”

- g1 J* @# R- I    “这里边才是我买的吃的，那几包都是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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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0 d' p# s. ]4 H4 k2 ?    他留下一包，欲盖弥彰地把另几包印着漂亮花纹的塑胶袋远远地扔在他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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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了翻，我捏起一瓶鲜橙多晃了晃。“可以喝吗？”

    “你不是不喜欢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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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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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饰不住心里的雀跃，我笑得很甜，喝了口橙汁，认真地说。“我只是不喜欢橙子蛋糕。”

! [: ~" v0 W2 t* Z; D. A/ R! o    “怪人！不都是橙子味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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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3 x; Y+ p3 F/ {  r- b    “少喝点吧，明天早上还要吃中糖，两个混在一起我怕会有副作用。”

' j1 s2 h# A5 v, ~& A0 v/ B    只给他面前留了一瓶，我收起其它的啤酒放进柜子里。

: p1 F3 u& V; k( j& X$ n    他含糊地答应了，显然有九分是不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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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v) a3 w) n  K. J. R$ B' J. N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反正都是你的，又没人跟你抢，留着以后慢慢喝啊。”

3 O/ n+ _9 t6 f+ W! m    “为甚么你过年不回去呢？乡下不都很重视过年的吗？”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个该挨千刀的包工头，我恨恨地放下喝了一口的橙汁瓶。“因为没钱。”

    “你原先没有赚到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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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 T8 E$ ]    “赚到了，但钱没到手上就被包工头卷走了。我们工地上是每隔半年结算一次工资，年底快要发工资的时候他就带着钱跑了，刚到你这儿来的时候，我全身上下只剩一块五毛钱了，你说惨不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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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H/ G: ]7 a- A2 j& M1 F/ ]    “还有这种事儿！”

    他的惊讶，是典型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该有的表现。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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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3 D3 W! Z. J! @4 j/ q& D8 S    “那包工头叫甚么，我找人帮你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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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 V) G; b* j    “连人带钱都不见了，谁知道他能躲哪儿去。我们都找过了，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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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他宝贝都说他几年没回去了，我们还能有甚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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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头只要有钱，哪儿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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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卷走的钱多不多？”

1 r5 \( g( {- g  L    我惨笑。“你说多不多。差不多半年的工资，有六千多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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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哧”地笑了一声。“你干半年才六千！还抵不上我去香港玩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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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w$ |' t- U0 T( M8 C    “所以说你是少爷嘛。咦，你买的鸭舌头挺好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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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y5 k7 Y/ [' a5 k    鸭舌头，听起来有点恶心，但味很好，不太辣，蛮香的。大概因为李婶是四川人的关系吧，她就很喜欢吃这种东西，经常给我们做些麻辣鸭脖子和风干猪舌头之类的。我是北方人，很少接触这些东西，也就是到这儿来才知道原来有人能把“边角废料”也做成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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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东西就是小店的才好吃，越小越有味。你年三十买的蹄膀都没进味，蹄子里面还腥臭臭的，而且硬得都嚼不动，你肯定是在超市买的。”

    他拣了块卤猪肝丢进嘴里，露出沉浸在美味中的表情。

/ M& k( W% ^! h& z, C    我好笑地看着他，他吃了好吃的像上了天堂一样。

    “那是买饮料的时候顺道带的。你这在哪儿买的？真是怪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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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 {" K0 l8 V9 x9 ?    “新街口附近的一个小馆子里边，一楼是卖卤味的，楼上是炒菜和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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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z& s6 t# f7 z5 M    “这么小的地方你都能找着？”

    他蓦地停住往嘴里喂食的动作，像跟谁斗气似的猛灌了一大口啤酒。

    “不是我找的，是有人带我去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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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他面前的啤酒往外拨了拨。“别喝的那么急，会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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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了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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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_' {' u6 ]. u    他的脸有点红，平常亮晶晶的眼睛变得呆板无光。

    他倒在我床上，把我往里挤了挤。

8 k$ H, f( b8 Q1 F1 i    “这床够小了，你还把我往哪儿挤啊？”

    我被他挤得只能侧着身子，背贴着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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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床好冷，我要跟你一起睡嘛。”
4 t$ {" g4 @0 U* H, a
; u+ T( ]3 j6 l9 |) H    “要不要我把电热毯给你找出来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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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就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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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连踹带蹬地脱掉毛衣和牛仔裤，撒着无往不利的娇，钻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好容易捂热乎的被窝被他弄得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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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j% Q6 p! s/ w4 X% [    我发现，龙芮这个家伙很适合对别人撒娇，看着他像小猫样的讨喜，很容易就软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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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K* i$ T' T    桌上的空啤酒罐东倒西歪，我无奈地摇摇头，把被子往他身上多扯了点，重新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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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很冰，呼呼地喘着气，热气喷在脖颈上痒痒的，每一下呼气都带着浓重的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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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a* C9 f( Y, I0 u    龙芮把冻得冰凉的手穿过我的腰，拿我当手炉取暖，还舒服地一个劲直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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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暖和喔。”

8 R. S  z/ I$ e: ]  r    本来就不多的嗑睡虫经他这么一搅，全都集体消失不见。

9 `. y* h% h9 N& D, B    神经突然上了弦，意外地绷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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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没跟男人一起睡过，在工地的时候大家睡得都是通铺，有时一条被窝也就凑合盖了，那时候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我现在就像被人拿枪抵着一样，手僵硬地贴在秋裤两边，紧张的动都不敢动一下。

$ \1 x$ j) p# L6 F6 \5 I3 u3 k! c    “要听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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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Y# n4 H4 `: r, o    “你还会说故事。”我故作惊讶。

    龙芮掐住我的脖子，恶形恶状地晃着我的肩膀头。“听不听！听不听！”

) a/ ]: w5 ]- ~7 A$ [8 Y7 Z    这就跟抢银行的劫匪用枪让人拿布袋把钞票装进去是一个道理，所以，我很干脆地投降了。

( R' Z: {7 N2 _- F, i# r: w9 ^    “好好好，我听，别摇了我晕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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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我，他开始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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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里，声音很清亮、透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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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8 r7 X, u$ I    “有一个小孩，从小他的运气就很烂，他妈妈走了，去的那个地方只有单行道，她再也没回来。他的宝宝娶了个很恶的女人，虽然没有像白雪公主的后妈那么刻薄，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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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突然扯上了白雪公主，我有点想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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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没有注意我，只是怏怏地说着。“他的后妈带来了一个姐姐，很漂亮，没有架子，所有的人都喜欢她，也包括以后的那个他。这个小孩慢慢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他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影响着他今后生活的人，他爱上他，而且帮他进了自己宝宝的公司，给了他很高的职位。这就是他最傻的地方，他让他爱的人见到了他的姐姐，后来他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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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M8 K7 @8 a4 C: f    讲到这里，他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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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呢？”

, P8 G9 z. ?+ M2 g" R! C5 C5 J    他像回忆似的喃喃自语。“那个孩子身体不好，宝宝把他丢在医院里就不管了，只请了人照顾他。他喜欢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孩子有多想见到他，为了见他，每次都把照顾他的人赶走，为的就是只有在招新人的时候才会来看他一眼。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来了，那个孩子让他吻他的嘴，但他却只亲了他的额头，还当他是病毒似的跑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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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明白，为甚么龙芮刚开始见着我的时候那么敌视了。

4 g" a; m3 R( `# B    听着听着，我感觉心里有甚么东西在急速下落，坠得很快，心脏硬被拉长的感觉很不舒服。

    眼前忽然浮现出病房里的那一幕，龙芮和那个男人。

8 J, m6 q. X6 v6 }% w# z- t    我想那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 w' j" y$ _: _& d9 E9 }2 B, f    他明明很清楚，却装作置身事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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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I( K* E8 k, a$ K3 _0 b3 z6 M% ~    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本来是世俗所不容的恋情，我并没有抵触这种爱情，我也不知道是甚么原因，只是心里不想，甚至，我还很赞同。

    不关是谁，喜欢上了，谁，这就是爱。

# N; ~  M- A, q  b0 @/ l8 w    它只是一种爱情而己。

( V) x- t0 c5 u1 f    我是这么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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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f3 F' C3 q! w    等我回过神，龙芮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脸上挂着透明的泪。

    轻轻地揩掉，再缓缓地伸出手，停住。

' s/ V2 l& W. t' j, U/ N2 k+ m    我退却了，但还是挡不住被睡眠灯照得紫亮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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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地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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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稀薄，但跟想象中的一样柔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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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Q/ H. _, ?    轻轻地回搂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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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4 u; ?. n/ P! Z" r5 X" E    很细，还能摸的到骨头。
5 D- J& A9 ]! x; p, f9 B
4 J' N2 q1 L3 i3 q) ^7 a    从来没有过的温暖袭上心头。

    我微微地挑起嘴角，笑得像刚吃了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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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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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i- `8 v9 }    又酸。

9初六一大清早龙芮就起来了，浴室里飘出他的漱口声和走腔跑调的歌声。

    我从被窝里伸出头，看看表，才六点，打了个哈欠又缩回被子里，就算他今天不用打鞘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7 C5 q  B* h" R* J& r0 a5 ?    他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像是有一天份量的糖袋子。

: Y7 J2 l2 N/ u    我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要出去啊？别忘了要跟顾医生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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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 v: {* U) z2 J5 q$ m5 V    顾医生是龙芮的主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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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1 J3 Z0 Q) [, e! e0 T+ b9 H3 O! C* R6 ~    “已经说了。”

    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个键，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把晒在外面的毛巾收回来，拎着被冻成冰棒的毛巾去洗脸。

    走进浴室前，我突地听到龙芮说了声“里明吗”，我的身子僵住了，像个木头似的站在浴室门口。

; S6 ~8 j2 k5 F' |; H    “你今天有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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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O  T0 A! l: y3 U; v/ h    ……

, q) _7 J2 J2 c    “嗯，这段时间好点了，你今天可不可以出来。”

    停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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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2 B5 P: T  h( {# K    “为甚么只是陪陪我，你就在这儿推三阻四的，你跟在吴佳夏后面不是挺开心的吗？给句明白话，你今天出不出来！”

    而后，我听见了龙芮震怒的咆哮。“你不来就永远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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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v: W2 A4 c" t* x' M* i0 f. P3 {    紧接着，是硬物砸在墙上的暴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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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_( g- L* V+ t8 `% @    我随便撩点水抹了抹脸，刚出厕所就看见一块手机电池躺在门口，走道上全是手机碎片，连不锈钢外壳都被他砸的东一片西一片。

/ q: {/ u! R7 I6 R4 E' k; c) W4 X    一边收拾地上的渣滓，一边看他。“你还出去么？”

    我知道我笑得不自然，努力了半天就是缓和不了已经僵化了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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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去了。”他绷着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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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U1 i. @& y9 j+ Z1 O* t    “为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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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否认，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带点暗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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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为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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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拽过被子遮住自己，整个人成了一座山包。

    收捡完他的手机碎片，送饭的李婶也来了，龙芮从床上一蹿而起。“李婶，你刚来的时候卫里明在干甚么。”

5 Y9 u+ J+ ~0 b    李婶被他吓得一呆。“……哦，他和佳夏在楼上，不知道在做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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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芮又倒回床上，并不打算下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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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d$ ]: a/ J! [    李婶戳戳我，小声问。“啷个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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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没甚么李婶，今天的面包烤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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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还是小杨嘴巴甜，来尝尝我新做的奶黄包。”

, [; ~/ D2 W2 Q+ ^$ L/ [- ~# d( ^    大婶被夸得眉开眼笑，也就无心顾及龙芮的异常。

& S2 {5 D$ p3 p$ o2 h" T) O8 p8 s% T    “小杨啊，还没耍女娃儿？”

) }0 S1 b: i5 {6 z- Q- Q    “还……还没。”

    “我说的捏，怪不得今天都没出去耍哦。”

, Y6 P5 s* i# y  H( Y- r    “为啥今天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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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是啥子情人节的嗦，来的路上看到好多年轻人抱在一起哦，现在真是开放嘀很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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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8 B+ Q* Q2 l9 U3 j& _+ m    原来如此。

    我咬着奶黄包，看了看床上情绪低落的龙芮。

    “连佳夏他们都在外边订了座，还要去吃啥子烛光夫夫套餐捏。他们都不在，我今天就可以轻松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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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 P' t" o+ C    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床上的鼓包明显动了动。

; }7 u" D' [% k8 `) m    大婶照例搜了几件脏衣服就走了，我走近龙芮。

4 J3 r6 L) w) ]3 r    “知道你没睡，起来先吃早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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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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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吃有甚么意思，李婶做了小笼汤包喔，我偷尝了一个，真是好吃啊，快起来！”我推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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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9 f$ e8 ?( U6 U; E    他扭了扭就是不起身，我掀开被子，摸摸他的额头，又摸了自己的。

1 @" {( B( P# F    “有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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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E; i: \+ p) m/ j/ M& k$ n    “被子里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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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N" W$ f: e- M7 Z& s7 z, b9 F    “不见得，如果是化疗引起的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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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来体温计甩了几下递给他，他瞪了我几眼，看见我绝不妥协的眼神，只得把体温计插在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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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好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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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5 T/ o/ r% p( L% b0 o    过了一会儿，抽出体温表，我看了看，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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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揉着夹了半天发木的胳膊。“我说没烧吧你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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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吃点饭增加抵抗力，你就是太虚了。”

- X4 A' q3 U' e; p  Z1 B2 m$ G4 b    我把他的被子一掀，扶他起来，他晃晃悠悠地又想往后倒，我干脆把他一把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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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干嘛呀你！”忽然离地面远了许多，他吓得赶忙抱住我的颈项。

+ b: O' F; i" \- [    “谁叫你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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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胸侧的骨头很多，都暴在外面，硌得我的胳膊都不舒服。

    “瘦得跟柴禾棒似的还这不吃那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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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屁股一落沙发上，他就不依不饶地说个没完。“这叫骨感，是美。你长这么壮，当然体验不到啦！”

2 b3 ^6 ]( G5 r8 n    早饭还有燕麦粥，我把奶黄包撕成一块块地泡到粥里，递了把勺子给他。

    “是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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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甚么美，你没有的我有。”

    他爬起来，在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塑料包，把那白乎乎的东西全都挤了出来，抱着碗趁热使劲地搅。

    我偏头看看，那粥已经完全没了粥的样子，粘粘糊糊，不过倒是蛮香的。

    他舀起一勺糊糊往小笼包上抹，津津有味地啃了一口已经不像小笼包的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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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x; f1 k! S) |9 x; ?# d& j    “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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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u& }9 c; ]    “我不要，你慢慢吃吧。”我拼命地摆手，还是不放心地问。“能吃么这？”

' W% \8 u, \7 m) ?' S7 Y    “当然啦，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这么和了，除了加奶油还要加巧克力酱咧。”

/ Q0 j% \. b2 A( ~! Y9 N    听了他的话，我的脸有点发绿。

    吃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亏他还能长这么瘦，真不晓得那些营养全跑哪儿去了。

3 }( e- E' c* t$ J; L* n; `    刚刚我抱他的时候，胳膊被骨头硌得有点疼，我伸手捏了捏，结果让他看见了，咬着勺子贼笑兮兮。

6 }. s% r5 W# J* m    “看着蛮壮的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嘛，只抱了一下下手就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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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 O' k! E- t* ?7 o    “你这么瘦，甭说一个，就是两个你，我也抱得起来。”

    “谁还管抱不抱得起，我要是单‘抱你’当然没问题。”他笑得像个狐狸。

3 V: T0 L- z; s    “你吗？”我斜眼瞄瞄他瘦弱的肩膀头，直截了当的讲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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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跟身材没关系，重要的是‘实力’。”

    看着一脸笑得暧昧的龙芮，我莫明其妙地摇摇头。“连身材都没有人还讲甚么实力。”

% G" ~4 q: \, v. c    “嘿嘿，这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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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傻笑了，快吃饭，她们已经把刚熬好的中糖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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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9 C# ]) C2 M+ B3 y    他苦着脸哀叹。“都不知道她们加了些甚么，怎么每次熬出来的都那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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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2 i/ N. b) j4 q' o# C    他喝的中糖是有点难闻，有股奇怪的猫粪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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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看着他满不情愿的喝下去，连我都佩服他的勇气。

10今天一天他都提不起劲，晚上玩游戏的时候也是，一遍遍的重来，重复的上演那一片血水般的红还有几个字母，连坐在他旁边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就不能换个别的玩儿，你被警察抓了那么多次了，看得我眼睛都酸。”

7 `: y- W; i' y& a4 x, q( \    “就是因为你在我旁边我才玩不好的，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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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屁股挤我，我被他挤得差点滚到地上，我躲过他的“屁股攻击”，好容易在边上霸着个地儿，盘腿坐在床上故意糗他。

    “自己水平差还怪别人命里犯煞。”

2 Z$ z/ q+ t) _. N  X    “切，PSP没坏的时候，我玩的好着呢，那是你没看见。”

; V; `4 P2 f/ r1 x- u    “哪里好了，我真没看见。”把手遮在额头上，我举目四望。

* t5 `, x! J0 d3 \5 @! S# k" m    “死杨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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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撸起袖子扑了上来，我们俩笑着打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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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W$ n& l# {9 P" s. L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整齐的男人走了进来，是卫里明。

    顿时，我感觉龙芮浑身的气息变得紧迫异常。

& b/ i. f1 U$ a$ t; {    我耸耸肩，想站起来，却被龙芮紧紧地抓住了手腕。

2 C: X4 y' u# m  P( ?. B8 j    盯着被扎得已快无处下针的细白手背，我坐回了原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 S" c8 `1 Q# v  T' P7 q, G# H4 ^# ?    跟那个时候一样。

    我不走，留下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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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l  W6 g2 Q; k2 i! l! z" X- a    卫里明看见他拉着我，干咳了一声。“你们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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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领带真难看，你就戴着这么丑的领带跟她出去疯了一天？她品味差，你也不嫌丢人。”龙芮挑刺的工夫是一流的，往往话也说得能噎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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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里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嘴唇哆嗦着。“你不要这么说……”

" H  ~* ^& ]% V" r9 K5 ]; r7 G0 V    “不要污辱她是吗？就算她是我姐姐又怎么样，差就是差，好在我跟她不是一个妈生出来的，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龙家人的眼光都这么次呢。”

8 `0 C  H" w7 p( F7 q$ \    “公司里有点事，所以我先前没答应你，怕你等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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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j% y+ U0 x' t7 A& L4 O    “你干嘛不直接说你和吴佳夏要去再度蜜月呢？”

: G1 o) z6 z! {" C: J7 O    卫里明脸红了红。“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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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K3 F7 C) i. r+ ^# _- P0 k    “不要每次做了事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在说别人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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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y: L( T6 |, I4 x    被刺得体无完肤的卫里明只得转向我。“呃，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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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 q+ c% R+ c0 U    我没动，只看着龙芮。

    他的手已经松开了，心神不定的抬头回望着我，从他的凄凉的眸中我看清了他的意思。

    你想跟他单独呆会儿，却又不好意思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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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 v# D: r8 [, w    我知道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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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o0 L% ~3 _' G    我淡淡的微笑，走出房间，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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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j/ L1 H! j    身体不受控制，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是怎么到的楼下花园我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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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6 ~- x6 r, p. ^" ^) u    我只记得我并没有搭电梯，应该是跑下来的，捶了捶腿，有点酸，但身体里有个部分更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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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腊月的，除了腊梅还在开，其它的早就谢了，盯着那小朵的花瓣，我坐了一会儿，又往回走。

. S2 G( K( t5 j7 _! g0 g5 \# N5 \    空旷的走道里是脚下的回响，啪哒、啪哒，一声快过一声。

    从电梯口出来，我跑到病房前，背靠着墙上的瓷砖直喘粗气。

* ^, [: Q2 F- ^. r; {    里面隐隐约约的有声音传出来，他们大概是在吵架，但听不清楚他们在吵甚么。这门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了，只听到里面嗡隆嗡隆的响动。

    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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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1 F3 W: n7 Q8 \    门开了。

% F, @/ _  p% s, M3 i1 J    无框眼镜后面的眼神乱闪，领带被揪得像腌菜一样，他说。“好好照顾他。”
# L* ]/ Y! o! {5 h' ^  k- A" d, }% u
, T  H; C/ Z$ H* I/ T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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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音掐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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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 _7 r2 i* \    他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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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房里，可以说是一片狼籍，正如所见，我的工作负担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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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U! P9 q) r( H$ m% d) z    所有的照明都被他砸了个稀烂，屋里黑洞洞的，透过走廊里亮着的光，我看见床上那个人正抱着膝无神的看着前面，见我来了，抖开颤抖的唇。

3 E# D$ w! _7 C( x3 T; o! w    “可以过来抱我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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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虚弱得像刚做完化疗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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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 e# S8 ~5 R& v% ?" ?6 y    脚不是自己的，关上门，丢下满屋子要清扫的工作走了过去，坐在床边，小心、准确地把他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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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瘦削的身体正一阵阵地发抖。
* n: {' E& k3 I. A/ @5 _/ D
& G1 J- y' m& I" K& M    我们就在黑暗中互相拥抱，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就这么无声的坐着。

, H% m9 L8 ^; [: h( U    好像过了很久，他在我怀里动了动。

0 A1 P/ @1 a+ v; R6 W2 M  c% ~    “你不想问些甚么吗？”

7 n9 s$ C+ C/ e, }8 E6 [$ B    “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 C$ o7 G2 B2 v9 x& q: x' p
$ }9 v3 r2 ~" ^0 U0 k3 |  K: |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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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不要说了，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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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h$ ]8 _) \9 X" d# A    把他身子放平，黑暗中，他拽住了我的衣角，哭腔里夹杂着不安。“能一起睡吗？”

    我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只是需要一个人的安慰，就像在五岁以前，孩子喜欢粘着幼儿园阿姨一样，这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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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j& f3 U% G$ H. o  c* H, b7 u    而我，就是扮演阿姨角色的好心人一号，名不见经传的跑龙套角色。

    不管他是否能看见，我对黑暗露出温柔的笑。

. a$ B7 b: N# k5 f6 o    “那就一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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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v+ J4 @; M" ~# S7 \# q% T    在我怀里他微微发着抖，单薄的秋衣被水渍打湿，透骨的凉。

    他吸了吸鼻子。“很丢人吧？”

; k" f3 B; L+ Q" d: {    笑。“你有可以哭的理由。”

    “我爸总是说男人哭是很丢人的，我老在给他丢人，也不差这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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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我摇头，他感觉到了。“是你盐吃的太多了。”

    他在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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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2 T4 n, y1 I8 ^3 S    “就是说啊，李婶今天炒得菜好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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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再哭了，在我怀里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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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Q: M, }  |- B& E    他睡着了。

2 p5 F) u# d9 e+ A' h    我偏过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顶，又软又柔。

    只要你需要，我就会这么做，不管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替身。

    这一夜，我没有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