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天》 BY Silvano 【结束】

从性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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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一次碰头就上了床。这一点也不惊奇，是他在一份同道 报上登了个征友广告，是我答复了他的广告。
0 s2 H5 [9 {( q' J8 Y  C“男，白人，gay，33， 寻觅性伴，体验性的兴趣。”
恰好，我也是33。
在电话中，他的声音布满活力。“我叫威克。你正是我想要找的那种人。” 他这样一说，我心里布满了期望，他会不会像画报上的美国汉子呢？
我们约好是早晨八点钟，他定时到，并没有英俊到叫我顿时心动；湿湿的头发贴在头上，瘦瘦的脸，一笑就暴露雪白的牙齿，他穿的也不算是时兴，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进了我的屋子。当天是一九九三年一月二十七号，我完全没有料想他会那末随意的，那末不经意的走进了我的生射中。
& ?' r" ~( v- M# ]; f# ^我们在房间里对坐说话谈了大要一个多小时，他忽然问我想不想跟他玩。他问得很坦直，绝不暗昧。性本就不应当是个龌龊的事，可是我在基督教的布景、中国传统的看法下长大，我的全部青少年期都由于自己的性趋向，浪费在自大自贬自责的心情里，没有想到一小我可所以自然的，自豪的面临性。
, j& Z# ]3 i- Z' n1 h' s  p我的脑子转了两秒钟，好，就玩吧！他拿出他带来的包，里面装了很多的玩具，他真是有备而来……
1 R7 X3 b8 {& Y' u) E% T两个多小时以后，我们都精疲力尽了，他抱着我躺在一路。我历来不约请人在我家留宿的，可是我一会儿来了感动，跟他说；“都已经三更了，别走了，留下来吧！”
“不，鄙人大雨。一定要回去看看我的屋子。”
我没法挽留他。要走，能让他不走吗？
没心鬼还是故意人？
两个星期了，他也不给我多挂个电话，只留了一次言，向我保举一部他刚看过的电影。我给他打的电话，他也没顿时答复。算了，又是一个没心鬼！我也见识过很多这样的人，要学学控制自己的恋爱。
1 T* b9 }- E  L6 x( {8 O“我是故意要在那两星期里不跟你打电话，让你焦急。”三个月以后，他终究不打自供认了出来。“实在第一天在你一开门的时辰，我就喜好上你了。我心里想我一定要让你爱上我。”他的自傲也真利害，真不要脸；可这时我们在一路已近三个月了，我听了也只可以一笑置之。他对，我是已经爱上他了。
在我们第二次碰头的早晨，我们去了一家又吵又小的餐馆吃饭，谈了很多过往的履历和对未来的理想。我们两个都是理想主义者，不很会循分守己。他的方针是环保，我的爱好是文化。虽然我们有很多配合点，可是也有很大区分。我是中国人，身世在香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好静，爱艺术。他是一个很是好活动，好冒险的人；他的身世却一向没有告诉过我。
" _- r2 f. D" o4 Y6 N# M) X- ~在一路快两个月了，他终究约请我去他家。我们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出了城，一向来到了近郊的一个产酒区。从进口到他的屋子还要开车走一个多千米的路。底子不是个室第，这是个小山庄，屋子里面总共有九十多英顷的荒山野岭，他的家就在山谷的一片树林傍边。
“你是干什么的，可以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我睁大眼睛问。
他的祖父已经有一个糖布工场，后来卖了给另一家至公司，半个世纪以后，那公司的股票大涨，他们家的后裔也都成了小富翁。
. c2 {6 {: F6 s( O可是他就不像一个富翁。他穿的，吃的，开的车，比我更省，更平实。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廉价货店买到了一条四块钱的裤子，他乐得不成样子，“四块钱一条裤子，才四块钱！”
# ^, G- N" {2 M. G- z他不告诉我他的家境，我大白他的意图。我自己的朋友聊天说笑的时辰都说要找一个有钱的宝贝。谁会要一个光图他的钱的人？威克固然不想。实在我那时也不要宝贝，我已经有过一段很是不愉快的关系，保持了四年，有了男朋友只给我添懊恼。我们合得来是由于他在广告里写明只是要一个跟他玩的人，不是要找一个长相厮守的朋友。我们历来没有给对方任何许诺、任何约束。可是这两个月里的快乐叫我们完全满足了，眼睛底子没有往别处看。
究竟是什么时辰爱上了他，我也说不出来。我们一个星期里三天在他家，四天在我家，不知不觉地我们形影不离了。
还有一点他跟我纷歧样：他似乎没有一点惧怕，没有一点隐讳。有一全国午，我到他家看见他全裸的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等我回过魂来，问他干啥什么都不穿，不怕给人家看见吗？
“给谁看见？比来的邻人也要离隔一个小树林。你也过来晒太阳吧！”
中国人对裸体露体出格敏感，我一辈子历来没有在屋子外满身高低脱光过。比起来，他天生就有上胸凸起的遗传，绝对没有标准男性的体魄，可是这一点都不影响他的自负。我没有他的缺点，却比他更怕，他却是绝不经意地赤裸的躺在太阳下。
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了，赤裸地坐在他旁边。
3 s2 w0 G; _: I4 X9 u2 S: k可没多久，我们俩急不及待地进了屋子里，有些事我们还是需要有私人空间的。

七个好月，七个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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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完全没有担心过以后的日子。
7 ?. X% L" v% D' N6 D! Q在我们认识头一天的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我问过他，“你是不是患者者？”我住在三藩市十多年，亲睹HIV进入人类世界、进入同志圈，问这样的问题在圈内人是非常自然的事。
“是的，1987年就查出来了。”
  d8 h; O$ j8 |2 D“哦！”
) }% `0 ^6 g* m8 f1 _他大概在猜我心里想什么，“不要紧，我们没做任何危险的行为。”
“我知道，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担心你。”
7 I+ v. q' G9 X  K) ^- n$ Z“没事的，我一直都很健康，连小小的伤风咳嗽都从来没有过。”他还对我保证他不会有事。
! _6 w; E1 w. x. R2 e可是七个月后他就开始感觉疲累，开始发烧了。低烧，总不退。还有别的小毛病，消化不良，疲劳不振，视野里出现黑点。这些在开始时不以为然的症状是恶梦的开始。
医生说他是机会性患者，不用操心，用一些抗生素就可以了。我们还是照常计划，等他康复后会去纽约，去阿拉斯加，去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地方。
$ s, |% ~, `. k6 V0 c& f, Q他用的糖量比平常的病人高一倍，用的时间比人家长两倍，可是他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
0 ^8 O8 J2 {( \" }" y为了方便看病，他也不想留在他的山庄里了，要搬进城。我本来住房子是跟别人合租的，不够我们两个人用，我们匆匆忙忙的找了一个房子，正式同居了。
这屋子虽然不是最理想，可是也足够我们的需要。现在想起来，我们最美好的回忆，大部分也是在这屋子里发生。
3 a2 m8 j+ r+ x4 O3 @每一早上醒来，我就趴在他身上，跟他说，“I love you so much. 我好爱你啊！”以前我也跟别人说过我爱你，可是没有像这种从心窝底、从骨子里出来的感觉。唯一可以表达的言语，就是一句I love you so much。
我早上洗完澡后光着身子，他就会盯着我看，“呵呵，我终于有一个hunky （魁梧）的男朋友了！”
+ d  m2 G* ?! u6 j“少来，我哪里算是hunky？”
“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突然地叫我过去。
“什么秘密？”我认真地问。
“你知道吗？我爱你。”
这不是第一次给他骗了，我真笨。我又趴到他身上，“我也好爱你。”
5 J' a6 j) |/ j, n他虽然已病重得难出门了，他对我的爱还是叫我惊讶。好多次晚上睡前的时候，他伸手过来摸我，我问他干什么。他做不了爱，HIV已经摧毁了他的性欲。
& _2 S" H# L3 G: d“那不等于你没有需要啊！我要你快乐。”他的手没停下来，继续摸着我。这事我没跟别人提起过，怕难为情吧。可这也就是他叫我爱他爱得那么死心塌地的缘故。
% A  S" D" B4 F2 @: T( J+ a* ^我掀开了被，让他带我进入高潮。

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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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七个月，七个月内他一直病着。我们总以为他也会像很多的HIV病人，好好坏坏，坏坏好好地延续着日子。他是从没有病过，可是这一病就一倒不起。
1 T7 w1 f% H  o' S一九九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星期一，我们准备当天复诊后，回他的山庄去住几天。
医生看了他，说，“我们已经用了最重的糖，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你要的话我们可以再加重糖方，继续治疗下去……”言下之意，穷途末路。
6 v  T" |8 b9 i4 `' t2 S  D0 y5 V( y“好，我明白。停糖吧！再下去也没意思了.。”他跟医生的对话，叫我心里不寒而栗。
0 X! O# ?$ |+ k( l+ D: y$ ^2 }两个星期前，他就告诉我这情形不能再继续下去，一定要转变。那就是说他要是还不好的话，他也不愿意挽留整天半睡不起的生命。
" M  v) [* W& Y  @9 u9 X他这一说我哭了，我想不出别的话，就跟他提了一个要求，“过两个月就是你的生日，我们开一个庆祝会，叫你的家人都一道来，好吗？”他支吾而对地好像答应了我。可是我心里还是苦闷得要爆炸，我不会在他眼前露出半丝愁容。其实多傻，又不是他不知道我的心情。
我叫了一个好朋友去一家咖啡馆。我们坐在靠窗的桌子，面对着大街，我的泪水稀里哗啦地直下，管不了街上的人、店里的人的眼光了。“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假如两个星期后医生再没有好消息报告的话，他就想不活了……我只能叫他等到他生日。两个月，顶多两个月……”
两个星期后，看完了医生，开车回他的山庄。一个多小时的路上没有一句话。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我们一起上这条路吧！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我们一起穿过这些田野园林吧！我黯黯地流着泪，蒙蒙糊糊地开着车。
三天后的一个中午，十二点半，他对我说，“我已经作好了决定，今天晚上就是了。我跟我哥早说好了，可是我等到现在才跟你说，我怕你接受不了。”
0 R6 o5 R' E3 {: X/ k! M他平静的一番话把我全身的血液冻结。今天晚上？我们不是说好两个月的吗？不可以。不行。我呢？我心里多少的话都说不出来，伏在他身上放声大哭了。
“哭吧，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哼过声。”
& O& j7 m6 _, U! X7 T/ N我一直是一个头脑平静，尊重人权的人。我也了解他的个性倔强，再多说也没用。脑子啊，快转，说什么好呢？
“你走了，不会再有痛苦。可是我们活着的人可不一样。你可以不给你的家人最后一个机会跟你告别吗？二十四小时，我只要你多熬二十四小时，给我一天，让我通知他们。”
他的家人大都在丹佛市，不在我们城里。这个要求他答应了，他不是不讲理。其实我心里只想着要把他多留一天。
" M; l  t" p" j0 O+ o* y我忙了一个下午，拨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叫他的亲戚朋友马上赶来。忙也好，忙了我就没有太多的机会去想自己。我一心一意地要把他的最后一天安排得最美好。
我一辈子也只有这一个一天。

最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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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d8 v5 Z/ X. _  g# z; _( F4 ]第二天下午从一点钟开始，他的朋友家人陆续来了。我真不可能想象他们的心情，才二十四小时之前，他们才接到我的电话。
“威克决定了，明天晚上他要结束他的生命。你有可能马上赶过来吗？他想跟你再见一面。”
“噢，天哪！”大部分的反应都是立刻的绝望。他的兄弟姐妹都了解他，他做了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他。我把他最近期的医疗报告简说一遍，短短的一个电话把这一个悲痛欲绝的消息通知了他的家人朋友。当时有一位帮威克管理遗产的律师，在我通知她以后，她把当天所有的工作和约会都全推掉，帮助我们尽量把威克的财物在当天晚上之前都分出去，以便少缴一点遗产税。威克的医生把他平常累积了几个月的一大盒子的安眠糖全都送给了我们。根据国家定例，安眠糖一次不能多买，怕病人会服用过量。威克的护士也开车来到他家门外，停在路边，预备有事随时进来帮忙。协助别人自杀违反美国联邦法律，在场医务人员会被吊销行业执照，甚至有入狱的可能。
那天下午，威克家里来了十多个人，好像在开party一样。每人都只限三十分钟跟威克单独谈话。平常总是疲累不堪的他，谈了一整天话。他谈笑风生地鼓励别人要坚强；伤心的是我们，不是他。
大家在吃晚饭的时候，轮到我跟威克独处的时间了。
) U% F* `2 h- q2 S& X他说，“谢谢你为我忙了一整天。”
“谢我什么，这些都是你的好朋友。我很高兴他们都能赶来。我们没有给他们任何时间做心理准备。”
我在他身边躺下，让他抱着我。
- j8 ~& {- @; J/ a1 w" r' q“我还要跟你说一个非常秘密的事。”
$ g: N& @- W5 g6 [“是什么事？”
“I love you very much.”
我又上当了。“I love you too.”
6 T/ S& T* h9 b2 G9 Q“我知道你是一个刚强的人，我不怕你会出什么事。可是我要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再去找一个宝贝，不要一个人过日子。”
0 s+ t& K# L) r我心里想不出什么话来说。泪水禁不住地流。他那天心里担忧的是他性格脆弱的哥哥可能会自寻短见，是我对他死心塌地、孤独地度过一生。他的担忧，应验了大半，他哥哥一直沉醉在酒精与毒品之中，我也真是一个人过了以后的十二年。
  H# P8 m8 R7 X% R“威克，我有一个要求。”
  m  |9 @+ C4 v0 v# V" ?. e# e4 b“什么？你说。”
“你可以给我留下一段话吗？”
“好，怎样留？”
屋子里没有录音器材。我拿起床边的电话，往我们三藩市的家里打。我把话筒交给他。他就说了以下的一段留言。
“Darling, I love you so much. 这一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都是因为你。我为了要跟你有多一点的时间，才坚持到现在。就算我们最坏的日子，也不是太困难。你真是一个好人，我爱你。
- _1 @! q) H) L3 V% B我挂断了电话，从心里感激他，“谢谢你，威克。”
: r8 h- z9 g9 k% D/ @; H我们静静地闭上眼睛，歇了一会。
  M3 {( K. H! J8 o) k, T( D9 k+ J“时间差不多了吧！”他问。
, a; U( F; W1 `6 Q! d3 C“嗯。”
* x  V& w% ?. D我走出房间，跟大家说威克快要睡了，请大家再进去给他一个最后的祝福吧。
9 l* h- S* L! D大伙人点着蜡烛进了他的房间，围在他床边，淡黄的烛光让那小房间显得特别温暖。有的人唱一首歌，有的人念一段诗，有的人作一个祷告，有的人说几句话，一个一个就把蜡烛留在房间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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