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阳光》 BY storykid 【完结】

（1）那一夜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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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 K/ G4 z4 E/ G    我19岁的时候跟过一个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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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5 j6 n+ C3 ~  H. P8 P7 }, p/ d    那时候刚上大学，懵懵懂懂无精打采地过着日子，一直是个铁灰色的男孩，悲观，沮丧，很少笑，严重缺乏对人的信任。他是我打工的公司老板，那时候我很缺钱，到处找兼职，但是自己又实在什么都不懂，不过我似乎运气还不错，遇到了他。面试的时候他足足盯着我看了一分钟，一句话也不说，不过脸上表情貌似还算温和，于是我也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出来打工，学校里功课不忙么？我很直接地告诉他，我缺钱。因为长期缺乏笑容，我的眉毛眼睛大概都是拧着结、透着愁苦的，我当时想他大概是同情我，没有再更多地问我什么，就告诉我下周开始过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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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l! e2 l' E1 f+ b! O, |    其实我真的干不了什么，打打字整理整理文件，做做老板的跟班，如此而已，但是老板给我的报酬却并不少，当然他不让我跟任何同事说起，我因此对他感恩戴德，所以尽管做的都是杂事却也兢兢业业，甚至为此逃了不少课，所幸文科的课程很容易混，我的学业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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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2 W0 I! V! e/ h    当然很快我就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厚爱。某一天我陪着老板加班到很晚，结束的时候外面下起很大的雨，老板说开车送我回去。我不好意思让他冒着这么大雨还开车送我到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学校，于是说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他笑笑说，这么大的雨，你上哪儿去叫出租车啊？我朝窗外看看，果然夜深雨大，路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车辆了。只好上了他的车，开出一段路时他又说你学校太远了，已经这么晚了，而且雨又大，不如今天去我家住一晚吧。我看出他肯定是不愿意跑那么大老远送我回去了，无奈，只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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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到他家，我已经渐渐从他的话语神情中看出了暧昧，但我懒得去想，在这个大风大雨的深夜里，巨大的城市像艘马上就要倾覆的轮船，我孤单无助，也无力反抗。或者我也并不太讨厌这个男人，四十上下，干练的短发，中等身材，偏瘦，神情温和，当然也并不是善男信女，心里算计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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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  @9 u1 [6 d. c& n    他让我先洗澡，并把自己宽大的睡衣拿给我穿，我站在窗前擦着头发上的水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今晚要把整个城市都冲进大海里一般。他从后面抱着我，仿佛很痛苦似的呻吟着，含含糊糊地说着我喜欢你之类的话，我无动于衷，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如同溺水一般。有时感觉似乎很痛，我也搞不清是身体里还是心里。我侧过头看窗外的雨，哗啦哗啦的从玻璃窗上流下，我恍惚中看到自己沉进水底，冰凉刺骨，无法呼吸，但是我却没有挣扎，任由身体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漂荡着。

（2）尊严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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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时候天空放晴了，阳光像流水一样洁净地从窗口倾泻下来。我醒来时看到他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了，他看到我醒过来就淡淡地告诉我，厨房里有早餐，就像平时在公司里交代我做事情一样，口气毫无差别。我翻身起床，说不吃了，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要赶回学校上课，下午再到公司工作。

    路上还残留着一些下过雨的痕迹，不过城市依然如故，没有任何改变。我坐在公交车里发呆，看早晨的阳光怎样抚摸这个杂乱而性感的城市，心里很平静，只记得昨晚下了一场雨，甚至连这也很快就会忘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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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w& k" x7 O    下课的时候妈妈来看我，我有时候真的很怕见到她，因为每次见她，都觉得她又苍老了一些。她给了我一些钱，很少，刚够吃饭的。她问我为什么这几周都不回家，我说我在一家公司打工，他们最近很忙，周末都加班的。她又问我什么公司，怎么找的，老板好不好等等等等。如同所有絮叨的中年妇女一样，她对太多事情充满了疑虑和不安，总是有操不完的心，于是总在还不算太老的时候就开始迅速地衰老了。我有些同情她，所以一直安静地听她说话，必要的时候简短地回答她的问话。我们很少交流，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话，我没有和她吵过架，从来没有，她说什么我都认真地听着。我并不觉得烦，只是觉得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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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终于离开，看着她小跑着追上启动了的公交车，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杂乱，我想她是一个多么疲惫的女人啊，吃过苦受过累，经历过伤害和痛苦，岁月留给她的只是一些伤感的记忆和无限的哀怨。到最后她能够做的就是不停地对着她的儿子，她唯一还能够拥有的东西，拼命地诉说，哪怕是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她都可能说上半天。我相信这是一种病态，她的病影响了我，让我变成了一个极度压抑的人，我觉得说话是件可怕的事情。因为那么多爱说个不停的人存在，所以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永远吵闹不休。

    我的父母都是教师，他们都很能说，父亲是尖酸刻薄，母亲是喋喋不休。所以我的家里从来没有安宁的时候，当然那是指七年以前，他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我想任何两个有说话强迫症的人都不应该待在一起，更不应该结成夫妻。那样既不能获得幸福，还物极必反地创造一个如我这样对话语极度恐惧的孩子。所以他们离婚的时候我虽然只有12岁，但我没有任何害怕和难过，他们问我愿意跟谁的时候，我说随便。是宝宝有了外遇，理在妈妈这边，所以她理直气壮，而且清高的她以极度鄙夷和蔑视的态度，迅速地和宝宝办了手续，并且不要他的任何补偿，一副只想赶快离开一滩污泥般的绝决。她认为我理所应当是跟她的，因为父亲是个道德败坏者，根本不配抚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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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5 Q$ T3 g$ O/ G* b. Z$ H    从那个时刻起我就开始可怜我的母亲了，其实她很受伤害，但却一定要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离开了宝宝一个人抚养我的话经济状况会很不好，但她却高傲地说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更不想从他肮脏的手里拿一分钱。她的条件是父亲不许再来看我，当然这并不合法，但她一定要坚持这样做。我看到母亲已经如此偏执，只好按着她的意思来，结果是接下来的若干年我们都过得非常辛苦，而她紧紧守着她的儿子，她唯一拥有的东西，渐渐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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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9 d) R8 L+ H& j0 t: W0 @4 \    有时候宝宝会偷偷地来看我，我也安静地听他说话，我并不恨他，对于我的父母我只有可怜，很奇怪的感觉，虽然我也常常觉得自己很可怜。他会给我钱，但我从来没要过，我想我可以要世界上任何男人的钱，除了他。因为母亲就仅仅靠着这最后的一点尊严和骄傲活着了，如果我把这一点也毁了的话，那么她大概会变得更加可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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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c6 o+ c+ p    但是我却不喜欢尊严这个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但什么是有意义的？我不知道。那时的我，大概觉得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吧。

（3）李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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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一份稳定的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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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一个美满的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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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T  p8 E+ g/ G2 J    有宝贝有孩子却很寂寞

    亲戚多朋友多却很失落

, a2 W) s7 Z* a" u, M$ `    你一定在那儿见过他

    他的名字叫李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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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爱喝冰镇的可口可乐

    他爱穿时髦的便宜货

    他喜欢看七点钟的新闻联播

! f1 X2 [7 d+ t$ N    他喜欢听邓丽君的流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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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定在那儿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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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4 {6 p: |! z8 h, @    他的名字叫李建国

% F1 [; W+ d: X( @. h  B- _/ @    如果你问他是谁

    他就是我们每个人

% F$ _3 e- n4 X    他很忙很累却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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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怕他很担心一无所有

    他说他总感觉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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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找不到幸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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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Z4 T$ H2 i: b4 h    他已经习惯了说谎言

    他已经无所谓真或假

    他走在大街上那么潇洒

8 G2 |0 P; t" I5 h% U3 B    他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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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5 }$ m( F6 b7 ^    你一定在那儿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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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3 u$ d0 ]1 G% i6 E/ g# ^    他的名字叫李建国

8 |9 P, ^8 Q- [    如果你问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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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g! v; A! [6 |3 ^% b" V    他就是我们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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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b- O- a& O+ Y5 T* t    这是鲍家街43号乐队的一首歌，有一阵子我很喜欢他们，粗犷的男性嗓音，厚重中透着失落。我的老板也叫李建国，这是一个多么普通的名字，我甚至是在我们有了特殊的关系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他其实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非常普通，开着这个不大的公司，虽然运作还算良好，但也赚不了什么大钱，养活十几个员工，让自己过得还算富足，如此而已。他结过婚，又离了，有个女儿和他前妻一起生活，彼此很少来往。他一心一意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忙碌而辛苦，似乎也很寂寞的样子。我们一起睡觉的时候他会一直紧紧地抱着我，但是并不对我说很多话。这对我来说是件很妙的事情，我可以享受这个男人的体温而不必和他靠得太近。

    而事实上他恐怕也不想和我靠得太近，那个大雨夜晚之后的那天下午，我去公司工作，因为中午母亲的到来让我心情很坏，所以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沉默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他一直在忙碌，跟所有的人说话，除了我。我有些好笑他似乎害怕昨夜之后我会因为我们之间有了特殊的关系而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和他很亲密，于是故意疏远我。我当然不在乎，我没有和任何人表现亲密的习惯。在公司里我也很少和别人说话，一开始有些同事对我呼来喝去，我反应冷淡，既没有生气，也不会和他们起任何冲突，认真做自己分内的事情，时间长了也没人再注意我。

    其实我大概一开始就隐约觉得老板看我那第一眼就有些异样，只是我真的需要钱，即便我知道了老板想要的并不是我简单的打杂工作，我也并不在乎，我是个只看重结果的人。某一个时刻我想到这实质上就是人们所鄙弃的那种交易，爱情的交易，或者我们根本谈不上爱情，那么就是，身体。当然身体也无所谓，我是个如此贫乏的人，我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只能拿仅有的东西去换取了。我并不讨厌这个男人，和他相拥的时候甚至还会有一点点温暖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我是个穷人，我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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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8 H: p! X& ^1 e3 B    下班的时候老板又叫住我加班，同事们纷纷离开，有人还对我报以善意的微笑，大概心里在想这个小弟真可怜，打个工就被老板如此盘剥。当然老板也的确是需要我为他工作，他是个勤奋而没有大魄力的人，也许正是靠着苦干才能够达到现在的状态。但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再怎样也不可能一天干24个小时，而他很多事情又不放心别人，一定要亲力亲为。这就是命，你能够拥有什么，你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也许都是早就注定了的。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我开始有些可怜他，我总是看到每个人可怜的地方，或者是自以为他们可怜的地方。

    终于等到他说，算了，明天再来做吧。我松了一口气，想他下一句会说什么。他要带我去吃夜宵，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随便，我对吃极少挑剔。我们就在公司大楼背后的小巷里找到一家夜宵摊，一对安徽乡下来的中年夫妇经营的小本生意。他们和老板似乎很熟，一见他就笑脸相迎。他和夫妇俩寒暄几句，问他们生意好不好之类，两人也问他好久没来是不是发了大财。我安静地在旁边听着，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观看一场别人的演出。他们突然问我要吃什么，我说随便，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夫妇俩有些讪讪的，老板看出尴尬于是告诉他们就要小馄饨吧，你们这里做的很好吃，然后又把同样的话向我转述一遍。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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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0 t# H' d: n7 G9 \8 Q    等待的当儿，我看着他们炉子里液化气的蓝色火苗忽闪忽闪跳跃不停，老板不时朝我看看，又把头扭过去。安徽夫妇忙着做事，没人说话，昏黄灯光下的小巷子一片寂静。吃完了，我们付钱道谢离开，从夫妇俩的神情里看到异样而复杂的眼神，他们大概在揣测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如此冷漠，而老板对我却如此客气。他大概也觉得有些扫兴，而且工作太累，用充满倦意的声音问我是回学校，还是去他家。我说，随便。顿了一下，他说，那还是去我家吧，省得你再花打车的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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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4 J. M$ R/ ~    在床上，他轻轻地抱着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很快就安静地睡着了。我却一直失眠，看着窗帘一角露出的漆黑夜空，零落的星光寂寞地停在这座城市的高处。

（4）残酷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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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C5 V  w6 u. F    我和李先生这样的关系维持了很久。他让我叫他李先生，因为一直叫老板在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显得过分突兀而疏远，但是因为我们年纪相差太大，我又不愿意直接叫他的名字，于是我叫他：李先生。他觉得这样还是别扭，于是让我叫他大哥，我说按年纪我应该叫你叔叔的。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也就不再跟我纠缠这个问题。我们依旧不太多说话，他明白我是个沉默而懂得分寸的人，所以也就不再担心我会在别人面前泄露我们的关系。我们在公司里一切如同以往，没有人在意我这个来打工的沉默的小男孩，大家对我的印象只是总在安静地做事，常常被老板残忍地要求陪着他加班。

5 d0 }7 I' t1 x; ?0 y' x% ~    但是时间久了，李先生似乎又对我们之间这样的状态有了些怀疑，他大概觉得我之所以能够在人前若无其事，就像不曾跟他有过任何亲密关系似的，大概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懂事并且沉默，而是我大概根本就不曾真正喜欢过他，而只是因为需要钱，只是在经济上需要他的帮助。这是在某个深夜我们回家的路上对我说的，他再次带我去安徽夫妇的夜宵摊吃小馄饨，我依然沉默并且冷淡，气氛被我弄得有些尴尬而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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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6 e/ N: R; ?) E$ K# J/ F    他对我说出这些话似乎费了很大的踌躇，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很可能是这样，但却又不愿意承认，心里多少存着一些幻想。这是老男人们常有的悲哀，不再相信，但是又不甘心。其实何必问这样的话来为难自己为难别人呢？我没有回答，我觉得这种问题没有意义。我一直觉得什么都没有什么意义的。我只是知道我现在需要钱，而他能够给我工作给我钱，而且某些相拥的时刻我确实感受到一点点温暖。我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我没有刻意去想我们之间是一种交易，但是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浪漫的情节，只是生活的必然，我们恰巧有彼此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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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我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又锲而不舍地追问，是不是呢？我有些不耐烦，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呢？反正我是在为你工作拿着和工作本身不相符的钱因为我和你上床，事实就是这样，我为了什么有什么重要？他冷笑，你就是不敢直接承认，你是为了钱。我说，我记得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我是为了钱而出来打工的，做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反而觉得很幸运，因为你的确给了我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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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刹车，冲着我提高嗓门：我就是想不明白，既然你拿了我的钱，为什么还可以对我这样冷漠！

8 D% m. u3 X+ {    那时侯我真是个非常残酷的孩子，我觉得自己不曾享受过幸福，所以也不知道对别人慈悲。我说，既然是交易，就是大家公平自愿，你不满意可以随时解雇我的。说完我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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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Z; s$ Q3 o: o) m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那样。我一直是个感受不到爱和温暖的人，但是我心里其实对这些东西是极度渴望、极度向往的，表现出来却变了样，变成了冷漠，为了保护自己于是拼命攻击。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懂得，没有真正爱过心痛过，所以可以对别人的认真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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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非常难过，我从来不曾为了我们之间的这种特殊的关系而有过难过的感觉，虽然我只要想想如果我的母亲知道了我为了钱和一个男人上床她会如何抓狂，就足以让我感到恐怖了。但是我没有思考过，我不愿去想。我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么也就只能抓住眼下能够抓住的东西，别的实在无暇顾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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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为什么还会难过呢？难道我还是不能够真正彻底地残酷和冷漠么？

（5）金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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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m8 Q! w6 R; Y: I3 q- ~    其实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我面对的现实是我是个穷人，这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所以我很需要钱。至少就目前来说，他是可以提供我一份稳定收入的唯一渠道，我就这样冲动地放弃了，实在过于孩子气。我开始明白生活是不能随心所欲的，特别是当你迫切需要某些东西的时候，必须付出必要的代价。我之前其实已经付出了自己的身体或者某些别的东西，那么现在我大概需要进一步放弃自己言行的自由，即使不迎合，但至少也不必和他过分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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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样再次回到他的身边，他没有找我，我也放不下面子主动去找他。过了一星期，我同事打电话到我宿舍问我病好了没有，可不可以回来工作了，最近事情很多，公司很缺人手。我愣了半分钟，然后说了一声，好吧。

1 a5 Q, [" A1 P, B    显然是他让同事给我打的电话，生病也是他为我找的理由，让我可以有个台阶下。我心里暗自高兴，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我的。我愉快地回公司工作，同事见到我都会询问我病好了没，我想这些人也并不是我原来以为的那么冷漠，于是我难得地微笑着一一谢过他们。见到老板的时候我也破天荒地对着他笑了笑，但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只顾吩咐大家做事，然后淡淡地交代我今晚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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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f& M; A+ Q% G6 v- d    我有些生气，自己像是讨好似的冲他笑，他却视而不见。但我想自己既然已经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那么只能忍下这些不快了。况且他让我加班，这正是他习惯给我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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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们几乎都没有再说任何话，忙完手头的活收工回家，车上他也是一言不发。到了他家，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按倒在床上。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粗野而蛮横的一面，我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摆布。而他仿佛是在泄恨似的，如同一头猛兽一般撕咬着我，让我痛不欲生。

    等他终于耗尽了气力，爬起来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我才终于喘了口气，心里暗骂，他真是把我当作用钱买来的发泄工具了，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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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洗完澡回来，冷冷地看看我，用命令式的口吻对我说，去洗洗吧，然后我要和你谈谈。我也面无表情地看看他，一言不发地爬起来走到浴室里去。热水冲刷在我的脸上，我突然鼻子一酸，开始哭了起来。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么绝望的人啊，我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苦苦挣扎地活着？我不敢发出声音，不希望他听到，我12岁以后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过，包括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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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我走出浴室问他要谈什么。他说，我想过了，既然我们之间是一种交易，那么在商言商，就必须把权利和义务明确一下。我不假思索地说，好啊。

: |5 ~/ A+ d5 H+ C3 C- F) ^  I    接着他开始一二三四地叙述他草拟的我们俩人之间的约法三章。我没有怎么听他说，只看着他嘴巴不停地开合，中年男子开始苍老的脸因为精明的算计和狡黠的心机而变得异常生动。没错，做生意的男人在这样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的时候最性感，让我非常非常想和他爱爱。

    他突然问我，他听明白了么？我说，你讲的太复杂了，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应该怎么样吧。他鼻子里吹着冷气哼了一声，简单地说，你要和我在一起，拿我的钱，那就必须一心一意地跟着我。平时除非有特别的事情，都要住到我这里来，不准在外面有别的人，不管男的女的。最后，他有颇有些黑社会口吻地警告我，你还嫩着呢，我是很喜欢你，但是你要是不按我的意思来，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你这一套是从电影里学的吧？他一愣，然后也笑了，一把把我推倒在床上。

（6）厚道的交易

    其实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转变，我依然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我们之间依然还是很少交流。只是我心里多了些避讳，为了钱尽量不使我们之间产生冲突。我们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很久，我在他公司干的时间久了，渐渐也熟悉了公司运作的情况，他交给我的事情越来越多，我能帮上他忙的时候越来越多。我还是经常陪着他加班，陪他吃消夜，陪他回家一起过夜。在同事眼里，我也渐渐成了老板的亲信，对我的态度也是越发的客气起来。

    如此地朝夕相处让我觉得李先生似乎更加离不开我了，甚至有些时候不近情理，比如我有时回学校上课或者办事耽搁了些时间，他的不高兴必然写在脸上。当然我也可以理解为他是在计较我既然拿了他的钱就应该把大部分的时间放在为他工作上面。但是我又觉得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来打工的啊，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我不可能中途放弃。而且我们之间的金钱关系，我的理解并不是我是雇员他是老板，而是我是一个可以陪他上床的人。这样说来，我觉得自己是克尽职守的，我已经完全履行了自己的义务。那么他还要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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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从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想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喜欢年轻的身体？或者别的什么？实在无法想象两个年龄相差二十岁的男人之间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爱情。那么，只是寂寞，只是身体的需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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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问过他，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由我主动而产生的交流。我依然是原来的我，怀疑所有的意义。我想即便是弄清楚了，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只不过是一个苦苦谋生的小孩，能够衣食无忧，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和他在一起为的不就是这个么，既然已经到达目的，那就不必再想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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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 j0 y% S; {5 j$ `  n5 F4 S    有时候在午夜里醒来，看见身边熟睡的这个男人，会有种强烈的陌生感，但是他的一切于我的眼睛、我的指尖、我的每一寸皮肤又都是那么熟悉。他睡觉的时候是皱着眉的，不知道他的梦里正在经历怎样的波折，或是多少年来累积了多少愁苦的往事。我又开始可怜他，他其实是个多么孤独的人啊，即便有我在身边朝夕相伴，但我却又是个从不开口的准哑巴，偶尔开了口也必然是冷漠而无生气的话语。但是，我能怎么样呢？我和他一样孤独，一样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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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卡里当月发的工资多了不少钱，我很奇怪，就去问他。他埋头工作中，看都不我一眼，只是说你也干了很久了，应该涨工资了。我说，哦。他这才抬起头来看我：怎么这个反应呢，你不是很需要钱的么？我说，是，我很需要钱。边说着我就边走开了。我在踌躇自己到底应该用哪种方式来想这个男人。我不知道怎样定义他。他对我不错，但决不是单纯的无条件的，这一点我们都早就明确了。但无疑即便是作为一场交易的另外一方，他也算得上是守信而厚道的。这个四十岁的男人谈不上多么善良，但也算不得刻薄，总之一切都在精心的盘算之后进行，让人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我简直怀疑我们再相处下去，对对方来说都难免要变成枕头被子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睡觉的时候总能碰到。

) k" Y( J! B: W" T6 ]    暂时，一切都还不错，有钱负担自己的生活，有个人能够一起入眠，对我来说已算是极大的奢侈了。

（7）我以为你给了我一线希望

    很长时间里，我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了。我不是善于幻想的人，我的生活里始终有现实而明确的目标，比如我现在需要什么什么，下一阶段需要什么什么，应该怎么样去获得等等。所以和李先生在一起的生活尽管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绝望的人，但是我也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还能过怎么样的生活。我只遇到了他，别的或许更美好的生活没有让我碰上，于是我就干脆忘记所有那些可能性的存在。我只相信现在，只活在当下。

; ^# Z- V* d+ n# n: v; u9 {    但是终究逃不脱命运的玩弄。这是我后来得出的结论，即便是像我这样以为自己对自己的问题看得一清二楚的人，还是免不了要在某些时刻越出属于自己的轨道。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时候，因为人善于幻想并且贪婪的本性，误以为自己可以找得到更好的生活。其实恐怕所有的生活都是总量平衡的，得到一些便失去一些，快乐一刻，就要用相同或者更长时间的痛苦来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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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堂选修课上遇到了林森，他是那门课的讲师。我在听了他三个星期课之后仍然对他的样子毫无印象，也忘了课表上写的他的名字是什么，我一如既往地在课堂上发呆，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所在出神，眼睛空洞无神。突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思维从虚空中某个遥远的角落被拉了回来。我大概过了半分钟才弄明白，是讲台上的老师在叫我。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不是第一次，我常常是个心不在焉的人，所以这次也没有慌张，镇定地站起来，准备说我坐在后排没听清楚，请老师再重复一遍。

    这一刻我才把自己的瞳孔聚焦在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我先看清他乌黑浓密的头发，有一些飘在光洁的额前，两道清晰的眉毛微微蹙着，神情看上去有些严峻。我的心里仿佛突然透进一道强烈的阳光，刺得我争不开眼，乌云刹那间散尽，湛蓝的天空清澈如洗。我睁大眼睛努力看他，他竟然是一个如此英俊的男子，让我的眼睛、我的心在向他望去的一刹那间就被牢牢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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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的性取向，在我之前的生命经验里，生活里充斥着太多需要面对的实际困难，我没有余暇来思考自己到底爱谁，也并不相信所谓爱情，甚至也没有在意过自己会受到谁的吸引。和李先生的在一起，不过是谋生的一部分而已，无关情爱，只是我混沌的身体偶尔感受到一些兴奋冲动或者疼痛罢了。但是我被林森吸引住了，在那一刻，我相信了，我是爱男人的，眼前，我就几乎是在与他对望的刹那，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血在灼热地翻涌。

1 C+ M1 P9 |+ ^, y8 N2 R    我呆呆地注视了他两分钟，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依旧淡然严肃的表情，只是被我专注得简直有些恶狠狠的眼神吓到，蹙着的眉舒展开一些，嘴角上挑，轻轻一下，伸手示意我坐下。

7 K) J& d# F+ B+ l2 G% U# H% i7 {7 u, {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身边所有其他的人和事物都消失了，整个时空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存在，甚至连我自己都消失了，只有他，只有他的样子、他的声音在时空里存在，而他看上去那么遥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但是这些模糊的影像和声音却充斥了我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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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x0 q. R! b- E" S    晚上，当李先生爬上床抱住我开始动作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林森的样子和声音反复在我脑海里出现。我想去抱住他，亲吻他，脱去他的衣服与他肌肤紧贴，和他爱爱，快乐而又痛苦的如同世界末日马上就要降临。

    李先生汗涔涔地喘着气问我说，今天怎么这么乖，没见你这么投入的。我收住高潮时沉迷的表情，闭上眼睛，转过身去自顾自睡了。

    那天我竟然做了个颜色鲜艳的梦，春光明媚，绿柳扶风，草长莺飞，姹紫嫣红，蜂飞蝶舞。我看见林森英俊的脸蹙着眉，然后慢慢融化成一个灿烂的笑，天高云淡，良辰美景。

（8）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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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看见你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在校园里走过，秋天来了，梧桐树的叶子似乎一夜之间就全枯黄了，哗啦啦地跟着风起舞。我在看着叶子飘落发呆的时候看见了你，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你这么挺拔，毛衣看上去很合身，在哗啦啦飘着枯黄叶子的小路上一走，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我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这景象对我来说，实在太完美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暂时也无法告诉你。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对爱你的人有多残忍，对你爱的人就有多卑微。是的，我现在的心情是卑微的、只想藏起来的，我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是无意间落在你肩上的黄叶一样，只不过半秒钟的邂逅，却让我留下无尽的思念，就算埋进土里，化成泥，也还是会残留着那一刻的记忆。只是我连叶子都不如，我离你这么近，也那么远，越是想靠近，越是充满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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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1 O! N7 `: y1 Q    我迷恋你的声音，任何乏味的知识从你口中讲出，似乎都变成无限美好的天谕了。听不到的时候我会极度幻想，如同干旱的大地渴望一场绵密的小雨，但是上课临近的时候我又一阵阵害怕，我的脑海里时刻想念着你，但待到靠近，我又会像受惊的小鸟一样，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

3 |  |* i9 `2 X. \- [0 {2 W    是的，你猜对了，我是你的学生。我觉得我更像你的教徒，在远处凝望着你，在心里顶礼膜拜。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我只是众多瞩望着你的眼睛里的某一双，两个微小的亮光，不值得你如此寻觅。

; V% j7 @. R; r+ ~1 @; t2 I9 i' L* K" k    ——我写给林森的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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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卑过。面对一个如此英俊挺拔博识而又让人感到温暖的男人，我第一次相信了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爱情这件事，即便它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它还是奇妙地在我心里生发出一些化学物质让我的心灵史无前例地感受着圣洁与美好。这是幸福而又甜蜜的，也是溢满苦涩和煎熬的。我开始试着用他的眼光来审视我自己，结果是我开始无可救糖地厌恶自己了。我是一个多么灰色的小孩啊，我缺乏微笑、缺乏信任感、缺乏安全感、缺乏道德感，我连自己的身体都当作自己可利用的资源用来换成钞票了。我觉得自己和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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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经变成一个如此多愁善感的少年了。我从前自以为是的冷漠、决绝、理智全都变成现在的我痛心疾首的往事了。我曾经以为我是看得清楚自己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且懂得如何去获取的，不计手段，只要结果。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很多事情没有经历就不能轻下断言，眼下我就被荷尔蒙被年轻的身体里不甘寂寞的毒素占据，开始做从前的自己认为是愚蠢之极的事情了。爱情是身体里的毒素，不相信的时候，只是它没有发作而已。

, F5 v2 Q7 H+ e* p. y    我开始每天给他写Email，用尽各种自己能够想到的平淡的或者热烈的或者夸张的词语来表达着自己变幻莫测的情绪，我很矛盾，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表达，但是我不敢站在他的面前去告诉他我的心意，甚至在Email里我也不敢告诉他我是谁。也许我告诉了他，他也不知道我是谁吧。站在他面前眼睛空洞无神、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不专心的男学生，他应该不曾在意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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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先生开始奇怪，为什么我越来越喜欢呆在学校里了，借口学校有课不到公司工作的情况发生得越来越频繁。但是我晚上都会回去他家，算是坚持着最后的底线，反正我晚上也不可能在学校里碰见林森。我在李先生面前越发沉默，越发心不在焉，爱爱的时候倒是因为可以幻想另外一个人而显得沉迷，这一点让李先生很满意，于是便没有计较我不去工作的事情，而关键是本质上我卖的也并不是劳动，而是身体。

（9）我伸出手却只是冰冷铁窗

    其实我从来不觉得我和林森之间的关系会有任何进展，甚至我对他来说还是个完全陌生的存在，但我却这样执迷地陷进去，无法自拔。我曾经完全不相信世界上有爱情这回事存在，因为稀缺，所以才珍贵，令人怀想，所以所有的歌曲都是爱情歌曲，所有的小说都是爱情小说，所有的电影都是爱情电影，寄托着人们心底的最后一点奢望。但是实际生活里，终究是觅不到踪迹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在我的心里，我越是害怕越是否定，心底祈望与他靠近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我疯了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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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H, B4 \/ M    但是我还是只能远远地望着他，我感受到自己心里的爱，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爱，我是个苍白无力的小孩。

    我给他的Email还在继续，我絮絮叨叨地叙述着自己的心情和痛楚，试图把自己心里一切的感受都叙述给他这个完全不了解我是谁的人听。听上去非常荒诞，但这是我唯一能够舒缓自己焦灼心情的唯一渠道。

    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他的回信：

/ a0 ^4 x# X' J7 v) s    你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从你这么多的文字里，我已经了解了你的心意。说真的，一开始我以为是一封发错的邮件，但是在删除前的刹那，一时好奇打开看了一眼，我就被你文字里透露出的那种强烈的忧郁和犹疑吸引住了。接下来你一封封的信一次次地震撼着我的心，我不是没有被爱过，但是你的爱情还是让我感到了极大的惶恐。我知道你是我的学生，那你一定还很年轻，其实年轻的时候常常是凭感觉行事的，我很了解你现在的感受，但是我也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感觉是不可靠的，是转瞬即逝、瞬息万变的。也许你这一刻还爱一个人爱得要死要活，但可能下一刻你就完全找不到现在的感觉了。不是我轻视你的爱情，只是这一切缺乏现实性。我们需要的和能够给予对方的东西是无法相互适合的，这不仅仅是性取向造成的，还包括年纪、个性、心境等等。从你的文字里我也读出来了你的绝望，因为你在幻想着的同时，也深深知道这一切的不可能，那么我也成不了你的救世主。我们谁都救不了谁，我们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寒冷的世界里拼杀出一条自己的路，通向自己向往的理想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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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如我所料，其实我没料到的是他竟然会给我回应，即便是拒绝……我原本以为一切都只会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从头至尾，直到我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敲击键盘的时候，才会停止我对他的倾诉。这是绝望的人歇斯底里地行为方式，明知道对方可能根本不会看到，看到了也不会当回事，更不会回应但却一意孤行，耗置心力。但这也是于绝望中的一点点微茫的希望啊……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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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他信的那一整天我都神思恍惚，天空灰暗，阳光黯淡，连风都是黏滞沉闷的。夜里，李先生把我抱紧在怀里的时候，我突然被这身体的温度灼伤，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抑制住伤痛绝望的感觉，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李先生被我弄得莫名其妙，我本来就是个神经质的孩子，但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在深夜里痛苦失声，还是让他有些大惊失色。他以为我是突发了什么疾病，连声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却只是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枕着他的心跳，释放着自己身体里多余的水份。

（10）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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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先生床上哭过之后的第二天，我在公司里跟他提出了辞职。他十分愕然，即便是交易也好，我们总算也在一张床上缱绻厮磨了一年，他以为他把我照顾得很好，用钱把我控制得很牢，那么我就算谈不上多么爱他，至少也该心存感激吧。那么只有一个理由了，我又看上了别人，或许是比他更年轻英俊的，或者是更出手阔绰的，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我一直好像表现出来的都是对钱更感兴趣。他沉默了半晌，用冰冷的语气问我，他给你多少？未必我就出不起！他以为我在暗示他提高我的报酬。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又说了很多话，我眼神放空，不敢再去仔细看他，仔细听他说话。最后他提高声调问了我一句，一定要走？这句我听得我清楚，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突然爆发，大喊一声：滚！同时手里的文件夹恶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文件夹的边角刚好砸在我的眉骨上，我感觉到有湿润的血从眼角上方换换流下。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他的公司。

    他是个可怜的人，我也是。我在懵懂无知的时候随便地把自己的身体贩卖给了另一个需要抚慰的躯体，现在，当我开始初初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纯净和美好的时候，我开始觉出自己的肮脏和丑陋了。林森像一个虚无飘渺的美梦，在我的生活里轻轻地瓢过，撩拨起我对人生美好片断的幻想，同时诱发了我对自己极度的厌恶。我觉得自己更加绝望了，我看到了美好，但是甚至还没有行动而只是仰望着的时候就自惭形秽地开始毁灭自己的奢望了。不是因为他不爱我所以我自卑，而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鄙夷自己。我甚至在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他的时候还和李先生在一起，还跟他上床，而且还有快感。我觉得自己真是肮脏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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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Z0 o  o9 [& a) v4 Q6 n% }    因此我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虽然我一直都懂得现实是第一要务，但是人都是无法百分之百地从现实出发的，总是存在着那么一点无关利益的希望和判断，那就是每个人的弱点、软肋、命门，可以被击中和打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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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弃了李先生公司的工作，除了上课的时间，常常都待在家里看书或者发呆。母亲因此很高兴，后来我干脆退掉了学校的宿舍，搬回家里来住，母亲看我总是在看书，或者写字，以为我在用功读书，甚至连她习惯性的唠叨都少了很多。

  U, ]* p2 d1 j! |    很长的时间我几乎不接触课堂和家里之外的任何人和事，甚至班级的活动也从不参加，没有任何兴趣和欲望，也就不觉得自己怎么贫穷。我甚至开始困惑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那么需要钱呢，其实母亲负担我念大学虽然有些吃力，但是我的学费和基本的生活开支肯定是可以保证的，所以母亲一直反对我在外面工作。而我大概只是借由着钱来排遣母亲被生活重压而带给我的对生活的不愉快的体悟吧。那么，我真是个稀里糊涂的人，李先生大概以为我是个生活凄惨到快要卖身葬父的境地了吧。其实我只是有种莫名的冲动，以为有更多的属于自己的钱就可以摆脱那些不愉快的人生经验。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我还一直以为自己非常现实，其实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既然已经是人生经验，经历过了，怎么可能就此磨灭呢？

    可笑的是，我为了摆脱过去的不愉快经验，反而让自己增加了更多耻辱的记忆。这样的想法让我一度更加痛苦，对于生存这件事情更加失去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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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后的牵绊还是我的母亲，这个可怜的衰老的妇人，我是她活着最后的希望和寄托。那么我的希望的，我的希望在哪里，在谁人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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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有自毁的幻想，上课时幻想自己突然从五楼教室的窗口跳下去，走在路上会想自己要是朝着奔驰而来的汽车冲过去会怎样。每当这时我就看到母亲鬓角泛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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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n  S+ X% q) M) B% V0 x: E$ Z    我困囚在自己无望的世界里，找不到出口，只觉得一天天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