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BY 肖红袖 【完结】

我与小五相识在九月，那个时候长沙骄阳似火，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洒落着明晃晃的光斑，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步履匆匆经过的姑娘们都撑着把漂亮的太阳伞以保护皮肤，遮蔽阳光的曝晒。
+ \) x- c4 r! s" s& s" i4 D9 J$ w
: o- G/ \. W: J    在旧房子里住过了整个夏天，我认为我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没办法，为了住得离工作单位近一些，我千方百计地找到了这个临街的单间，颇费了不少周折。刚搬进来的时候我很是雀跃，因为上下班走路仅需要五分钟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我就能够把赶路的时间节省下来以延长睡眠。对于习惯了熬夜书写的我来说，这是件惬意的事。至少多一些睡眠时间，起床以后不至于眼睛充血头脑发晕了。但事情总有些出人意料的地方，住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虽然离单位近了，但离长沙主干道之一的八一路更近，仅仅一窗之隔。白天里熙熙攘攘的倒不觉得怎么样，入夜以后仍是车来车往，每一次汽车呼啸而过，拖长的尾音都不免使人心悸。近期长沙又在搞城市建设，白天不能上路的载重卡车到了晚上加班加点，一趟又一趟从半夜一直开到凌晨，所以仅有的睡眠也成了奢望。同时这个方位住房价格也贵，还要与房东共用厨房和卫生间。房东是个下岗工人无所事事，打起麻将来却毫不含糊。因此本来奢侈又艰难的睡眠里又掺杂了洗牌吆喝声，这不得不使我达到了忍受的极限。
1 W3 f1 u0 J5 ]0 U* Z
+ B6 B3 O5 l7 L) I    终于捱了一个夏天，秋老虎的尾巴上想是凉爽的日子就要来了。这个夏天江苏的网友小四跑了来，和我一起熬了最热的时节，然后他走了，我也趁着工作的空隙里开始翻报纸找房子。正巧有一个招租启事很是诱人，主要是价格合适，两室一厅的空房。竟然比我现在住的单间还便宜，忙打电话过去联系。

" j! b$ q6 W: s( ~6 z9 N: B& O    房主是个声音温和的女士，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房子的情况。原来是她结婚时购买的私房，后来因对象驻外工作而空了下来。她为了工作方便住在娘家，主要是想找一个人看房子。房子没有装修，但很新，环境非常不错，居民小区里绿树成荫的，也比较安全。她又强调说唯一的缺点是距离市中心比较远，交通不是很方便。
/ \( z: A( g: b- J. S7 \  A3 v, P
    我跑过去看了一下，一切正如她所说，果然交通不便，走路加上做公共汽车从房子到我工作单位里要一个多小时。我考虑了一下，先前已经受够了喧闹的苦，便越发向往起清净的日子来。年轻人奔波一下也不为过，况且价钱合适，便签了协议租住下来了。
1 A+ C. g3 d: l) z- ^$ f$ Y
+ [; v7 H$ Y+ L+ V* B    多年来搬家已形成了习惯，简单的行李也方便整理，选了一个星期天，叫了一辆货的便把一切搞定了。一个人住这样宽敞的地方，四周是雪白的墙壁，推开窗外面绿色怡人，也还爽然。卧房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因为太热了把席梦思床垫子掀了下去只铺了一张竹片凉席，横躺竖卧也还自在。床头放了那一台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彩色变三色的电视机，遥控器塞在枕头底下。电风扇吹来徐徐又斜斜的风，一个人的日子干净利落。
7 q) O: B' t* ?7 f' D# B1 D
    稍过了两日，起早赶车竟也习惯了，原来把时间安排得紧凑些，也能驱赶无聊，每日疲惫下来，睡觉也香甜了。
8 U0 L% J7 k/ j2 e" y7 c# L/ Z
, P% C) y( L7 K+ V# ?$ Q& z    黄昏的时候偷空在小区里转转，也算是设施齐全的。楼下就有家超市大大方便了我这个零食狂。入夜时便有些小摊贩出来做生意了，卖些长沙特色的小吃和一些小玩意儿，没事儿的时候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混混也就熟悉了。

    我并未料想会在这里认识小五，想来除了缘份，再无其它原因了。

    这一个周日中午的闲适时光里，我睡了一个极舒服是懒觉后爬了起来，蹿到楼下随便转转，心里想去找个网吧上网去。远远地看见街口有个“铁板烧”的摊子，一串串烤得焦香的美味正等我享用呢。我两步三步地过去吃了两串，然后掏出钱来准备付帐，才发觉摊子主人并不在旁边。
7 {( n$ ~9 n+ v' c6 r
5 A# n. C8 x9 s. ^    四下里扫了一圈儿，才看见蹲坐在摊子旁青石阶上的小五，他正扬着脸来笑咪咪地看我。

    我把钱递给他，他只是笑，并不伸手接钱。
& X9 C$ M6 s& n) r, L6 x# _
/ Q6 a  I8 j4 [1 W    我说：“怎么了？钱不够？”

9 c" ]+ P0 P* \3 p    他才说：“你搞错啦，我不是老板。”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顿时窘了起来，又问：“老板呢？”
# y) ]1 J+ s5 a" _% O/ z
    他说：“我不知道啊。你等一下，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 a& \/ e4 x5 c
    我站了一下，仍不见老板回来，便与他攀谈。

    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3 t" z7 {  v- ?% Q5 ]2 n1 Y
2 H6 a% F4 U0 O' l8 H/ S    “老板不在，我帮他看摊子啊。”
9 D9 F" }& B5 B% N$ M! L
' P0 |4 a" K+ k5 Y/ y6 G: b  U    “你帮他看摊子怎么不帮他收钱呢？”

* H/ U* ]+ }( q) _, n6 M% M6 p, O    “老板没说要我帮他收钱啊。”

    “哈哈，你就有意思啦，老板叫你帮着看摊子就是让你帮着收钱呢。”
$ T2 h" P; l0 v" K# U9 G, [
    “老板没有叫我帮他看摊子啊。”

9 u- Q5 ^5 Q5 t* `" F: |" }    “那你说你在帮他看摊子？”

    “我是在帮他看摊子，老板我认得，都是这个小区里的，可能有事儿去了，我顺便帮他看一下。做小生意的不容易，丢了东西或者被碰翻了都不好。他回来你把钱给他就是了。“
, s6 _! x, T& o9 S
    我看小五。他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很是白净，平平的额头亮亮的眼睛，两道浓黑的眉毛中间还有一颗小小的痣呢。好漂亮的一个小男孩儿啊，笑起来牙齿白白的，很是可爱。这家伙还挺善良的，人家没让他帮忙他也自动帮忙，帮了忙还不接钱，保持清白？呵呵，怪怪的。

) g: f: ~) m" @. W6 m# I    过了一会儿，老板回来了，我付了钱。小五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准备走了。

    我跟着他的脚步，问：“你也住这个小区里吗？听口音象是北方人吧？”
8 E6 i: g* `* k) w* K% n
9 T: \. p  y0 x& ~/ ^    他说：“是啊。刚才我也想问你呢。听你讲话也是北方的吧？”

4 o' h8 ]4 k1 w' T& b: W0 {    我说：“我是东北的，刚搬过来两天。”
+ L. N( _6 M  L8 i1 s3 N: v
    他兴奋地说：“哈！老乡！这里有好几个东北老乡呢，今天又认识了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6 K, C5 p3 p( [2 ^8 D
5 c6 j! }- V% M' a1 O/ @7 h& T    我说：“恩……大家都叫我汉哥，这只是个称呼。”

    他说：“汉哥……我姓□，你叫我阿峰好了。”

    我说：“好。阿峰。这里有网吧么？我转了一圈儿没找到。”
$ Q- X: O7 U/ T' G$ ^
    他说：“我带你去吧。也是一个老乡开的。他是黑龙江的，我是吉林的，你呢？”
9 F" {$ Y% P0 Q2 g# ]
6 g) C' D+ T6 q" ~0 Y' o1 W    我一边随着他穿过了楼群和绿树，一边说：“我老家也是黑龙江的，不过我出生在内蒙古。”

原来这是一家没有营业执照的黑网吧，老板是个肥头大耳东北汉子，把自己住房的一间放了几张隔板装了几台电脑，经营起了小网吧。小五显然已经比较熟识，敲开了门便跟老板介绍：

% A; y. y# a8 @) S    “我又认识了一个老乡，刚搬过来的，我们来上网。”

) x& T! S  s8 g2 w' x+ Y/ R    老板把我们让进屋里，两个人找了空机位坐了下来。我打开QQ聊了一会儿，看见小五正在那里玩三国的电脑游戏。

    我问他：“你上网喜欢干什么？有QQ吗？”

' d- i/ H- v7 u+ m    他说：“玩游戏啊。我不大上QQ因为不会聊，没意思。”

    我说：“很容易学的，聊天可以认识很多网友。”

    他说：“你不玩游戏吗？”

    我说：“不喜欢。我只喜欢发帖子，写东西。”
  J$ r4 H* N" u
" I+ ~6 j& e! K: Q' U    他说：“你都写什么啊？给我看看？”
, W. Q* D' K7 r1 M. U
  F9 J% Q; A- x  R2 [" ~* Q9 I    我说：“不给你看，你是小朋友，看不懂。”
' j+ {$ v- L  }  e. P7 L. X
" a# B2 U% y& K* F" e& T( ?    他说：“哈哈，我不是小朋友啦。我八二年出生的，你呢？”

) c$ M) T: K7 `    我心里笑了，心想这个小朋友还真的是直率又纯朴，很好相处的。他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就一气儿地把自己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全都汇报了，看来他全无戒备心理，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假装糊涂的。不过这也武官紧要，都是在外面混生活的打工仔，结交朋友是年轻人的本性嘛。

    我说：“那我比你大十岁呢。”
. O. S7 |2 C6 w: J4 W
$ P" c% S4 ?! \2 @" d; z/ j4 W8 ^    “哇，不可能吧？！”他瞪大了眼睛，说：“你看起来不象有二十八岁，你骗我的。”
( w) Y/ U' ]! k% ~9 \7 d: Q& n
4 S  x0 }) r' u- K; |& U    我笑，说：“跟你开玩笑呢，我没有那么大，反正比你大。我不上了，走么？”
; A5 {6 t1 k/ _. s+ O9 U
% k6 s9 ^4 k* D" s- ~% P; A& I    他点了一下头，说：“走吧。”说完立即下了机，跟着我出了网吧。
2 l6 t8 s1 D% M% b- b
    我付了钱，小五并不客气，只是傻傻地笑着仍是跟我走。我想这个小孩子简直太乖了，我叫他走他就走，别的迷恋电脑游戏的人上了机，哪个不象是恶狼一般恋恋不舍的？看来他并不沉迷。当然也可能有另外的原因，就是他没钱。

    我上下打量着他，他穿了一件灰旧了的黑色短袖T恤和一条没有了裤线的普通西裤，脚上穿了一双黑布鞋，有一只鞋帮上竟然破了一个洞。他的衣着很是寒酸，就象一个民工一样的，可即便如此，他清澈的眼睛和阳光般的笑容以及健康的青春的活力仍挡不住地散发出来。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金色的余晖打在他饱满又无暇的脸颊上，让他竟有了些异样动人的神韵。
' {9 V. n( N! y: Z. S; m
4 ^0 |& g) u3 n1 j, m- a    我觉得一定是自己一个人过得太寂寞了，才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便遮掩般地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2 ^$ `) X0 z) a$ G8 K. m( p, ~9 X
    我正想问他住在哪幢楼、做什么工作的时候，他叫了起来：
, a% E& s7 F8 N* ^& n
" a1 `4 w/ e3 D3 B; R4 F    “哎呀，我差点忘啦，今天还有一个老乡回来，他也是东北的，辽宁的，前几天到北京买汽车去了。每次他回来我都到他那里看看。你去吗？”
& D6 ~4 G: m# {
    我说：“我不去，我回去写东西去了。”

    他说：“那我走了啊，再见。”
: d+ a, `+ d, y5 D
* S! F7 q" n- g0 s    说着他蹦蹦跳跳地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深深地羡慕着他的青春无忧的样子，也庆幸着能够在一个新的居住环境里结识一个新朋友。这个小朋友我还并不了解他呢，可他给我的直觉与好感已经很不一般了。

    回到家里，我吃过了晚饭，习惯地打开台灯开始趴在床上写小说了。我的新小说《玻璃时代》才刚刚开始不久，我计划着把它发到网上去。这将是我发在网上的第二篇同志题材的小说了，随着小说的进行，我不断挖掘着心里的情感，构思着故事情节，也反复给自己定位着。
, c0 {' g5 ?  y8 R5 o% Y7 O
    我一边写小说一边想自己，终于清醒地明白了自己的的确确是个同志。如果说那第一次发在gay网站里的小说《这世界很妖》还含有文字创作的成分的话，那么《玻璃时代》已经掺杂了个人情感的宣泄。哪怕人物是虚构的，情节的编造的，但有些话却是我想要说的，有些心情是需要释放出来的。
# V' e, r2 k! I2 R2 }7 `! f7 k/ y
    我写得很晚，直感觉很是累了才沉沉地睡去。
) S2 @- h# T0 k, r
    第二天又是工作，匆匆地忙完了一天，老乡小文打电话来说要搬过来和我同住。

    小文是我比较要好的同学之一，读书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吃饭上课玩耍的，亲如兄弟。只是他并不知道我是同志。当年还小，我也不敢把自己真实的另一面告诉给他，只是压抑、隐藏着，还顺应潮流地找女生谈恋爱，蒙骗自己和别人或者是给自己一些主动和被动的改变机会。但我最终还是做了自己了。
# m( d$ w" M& b- r; l1 H# A, A
' B0 ]# E( |% S; y    那时候我和小文玩儿得很好，另外两个女孩子龙儿和毛毛也是我们的死党，大家青春萌动，互相又有玩笑又有好感地挥霍了大段的青春时光。我把我和龙儿是故事编写到《三分之一爱情》里去了。然后岁月蹉跎，孩子们长大了各自为了生活开始了拼搏，而今龙儿去了北京，毛毛去了澳门，我和小文来到了长沙。

    小文在电视台工作，因为刚刚起步，境况没有我好。

    我的性取向的问题是龙儿告诉小文的，但这并没有防碍我们之间的友谊。反正新租的房子又空又大，他搬过来也能分担一部分房租呢，在一起有个照应也好。
, P: G" }: P9 j9 `2 E% p, i
    于是趁着又一个晴朗的休息日我便帮小文搬了家过来，从此空房子里便不是我一个孤独的人了。
6 Q: A7 n. m1 w0 G
% A$ M7 X% {- d+ @% B: O+ z    但我仍旧孤独，事实上有些心里的孤独是无法排遣的。
  M+ {; q* }: ]* G% N
- T3 q: j7 Y4 e4 Y8 y9 V$ C    我的同志身份在小范围内已经公开，通过个人的努力和环境的宽容开化，朋友、同事和领导都能够和睦相处，大家都还理解和支持。但我的心头仍有千斤的巨石压着，那就是妈妈。

    妈妈远在家乡，对我的生活是鞭长莫及的，但血脉相连，有些事情终是纸包不住火，况且我已经决意要走自己的路了。

    有些事情还没到迫在眉睫的时候，人只能忽略它的好。

    我便想，反正我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了，愿怎样就怎么样吧，眼前的日子还是要过的，而且一定要好好过。

    炎夏里是小四的暑假，他从江苏跑到长沙来见我了。小四是个健康活泼的男孩，也是第一个通过网络结识并且跑过来看我的朋友。我叫他小四也纯粹是开玩笑叫的，他也开玩笑般地答应着。事实上我们之间并未产生某终被人称作为爱情的东西也未发生过男朋友那种关系。我只是带着他和小文在盛夏里打着零工，偶尔跑到东塘的游泳馆里消夏，带着他们在湘江边上吹风到橘子洲头吃东西什么的，想来那一段时光也还愉悦。

    小四走了，表象上的热闹也没有了，所以我的孤独就愈发凸现了出来。我孤独地过夏，孤独地搬家，又在孤独之中认识了小五。

第二次见到小五，是在小区楼下的小发廊里。
0 w9 C: ]+ v: _
    秋高气爽，傍晚的社区里很热闹。那些支起遮阳棚子的小店铺橱窗下摆着各色的水果，超市的玻璃门前左右放着小朋友游戏用的电动马，投进硬币就会摇摇荡荡地响起音乐来。街边的小饭店都把桌子搬到了门口，大灯箱招牌上宣传着什么“口味虾”、“罐子菜”之类的，推着单车用高压锅改装“设备”烹制苞米花的小贩用力地吆喝着生意……这一切构成了生机盎然的景象。
/ |" X4 r! z4 ]& `
    街边有一棵很高很粗的法国梧桐树，小发廊的玻璃推拉门正对着树干，小五就坐在树阴里乘凉，一边和发廊老板娘在聊天。
, A3 j5 t2 h: H" i1 A% L
    远远地，他看见背着背包下班回来的我了，就大声叫：“汉哥！”
8 {1 o8 `; f$ g1 w# C
, s! q# A& M5 q    我看见了他，他龇牙笑着，仍穿着上次穿的那套灰旧衣服，只是笑容中已有了分喜悦和生动了。
7 @% b5 q4 n1 v  W  S
- H$ W0 U5 R& u; ^% r    我走过去，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 R! y# }2 \2 V+ ~" Y8 F
    他说：“玩儿啊。”

    发廊老板娘看见了我，便打招呼说：“洗头不？”
2 L5 F) u: j, D/ X
9 I3 P6 W% X; j) l% a    我说：“好，我正好要洗头发了。”说着进了发廊，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了。
# f5 E* P! j  a% r* K
    老板娘正在给别的客人洗头发，忙不过来，便叫：“阿峰，你帮我洗洗看。”小五立即听话地笑吟吟地拿洗发液给我洗头发了。但他的手法并不娴熟，东抓抓西挠挠，弄得泡沫直往下飘。
4 V# B# ]+ Y3 |
* u" g) u6 c3 |; ^    我从镜子的反射里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问：“你在这里学徒啊？”

' \6 [& l$ b: G8 l: g    他说：“不是。我来玩儿的。”
7 J' l6 y2 b  I. {: r/ S
    我说：“呵呵，你每天都挺轻松的吧，好象挺爱玩儿的。”

3 \3 W0 C; K0 @4 W6 m2 n' W    他说：“反正我没什么事儿，就在这条街上转，这里人人都认识我啦。”
$ F  y# G/ g; X% R# y9 t4 B
    老板娘说：“阿峰是这里的男人，这里的妹子都想找他做对象呢。”
! c- A& H8 a. B7 R) b( y7 N, `
1 f# z3 u: Z0 H" c& a# b; @! w    他只是憨憨地笑着，并不反驳。我故意提高了嗓门戏弄他，说：“是嘛？不错啊！我还没宝贝呢，快分给我一个！”
" j5 i/ R* b* ~% J) ]# @
    小五说：“没有啊，开玩笑的。汉哥才是男人呢。让老板娘帮你介绍一个好了。”

4 j, Z& F- o8 m" ~    开过了玩笑，我又问：“你不用工作啊？你做什么的？”
# J& f' y6 c( v
* C% U! s9 b' F8 @3 J8 ]    不知为什么他的脸突然红了一下，瞬间又闪过去了，说：“我不用每天工作，隔一段时间去收收帐就行了。”

    “哈哈，”我说：“你黑社会啊？！”

    洗完了头发出了发廊，我对他说：“跟我到我家里去坐坐？”

' T6 t- u' n3 B, H" r4 s9 ]    他爽快地答应了，丢下洗发水就出了门。我心里越发地羡慕起他那份年轻的随性来。他可以在这个街上蹿完东家蹿西家，帮人看摊子洗头发，什么也不避讳，也没有隔阂和等级的观念，也许在他的眼里，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坏人，没有那些所谓的摩擦碰撞和微妙感触吧。
4 F; |' n& J7 c
    小文还没有回来，我打开了灯，脱了鞋子进了自己的卧房，把背包顺手一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休息起来。而小五却站在门口只是张望着，好象一个孩子到了陌生人家做客一样拘谨了。

+ e2 p. x9 a  U1 S+ r) v2 \    我奇怪了，问：“怎么了？进来啊？”
6 i9 t5 l4 {4 d8 I  f" N
+ I. V& z" r- s% ]: K5 \    他望了望卧室的地面，还是不进来。为了清洁方便，地面上一半铺了我从公司搜刮来的地毯，一半铺了些专门铺地的塑胶拼版，擦拭得比较干净。因为没有家具，我把稿子书籍等等物品都整齐地堆放在墙角了，新买了蓝色花布落地窗帘，也没忘记买了一束红玫瑰花插在水晶花瓶里摆在床头上，所以房间里岁清贫却也整洁，虽简陋也还温馨，看起来是比较舒适的。小五讷讷地站在门口，仍不进来。
( [$ w5 b* s" R2 L9 a$ K+ D" F' u$ `# \
    我说：“别客气，随便吧，脱了鞋进来看电视吧，没有椅子，就坐床上。”
2 E  T' T" B, g0 \3 E  L) b! u/ A& I
8 a9 R9 I; I6 L( J" ?    他的脸红了，说：“你的房子收拾得真干净，象女孩子住的房间似的……我不坐了……我是汗脚……”

9 R+ p6 ?9 ]- F1 }3 \2 ]    “哈哈，”我笑了出来，看他那窘窘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我说：“没关系的，看电视吧。我把窗户打开就是了。通风良好，保证不臭。”
4 v3 |6 r$ _1 L6 w) i( g
! K+ y: l! w2 T6 i7 E    近日正好是足球世界杯入选赛事的电视直播，我对足球不敢兴趣，看了两眼就转身写东西去了，小五兴致勃勃地看着。只过了一会儿，他见我闭目养神，以为我睡着了，就蹑手蹑脚地关了电视机，穿上了鞋子准备出去了。

4 J  W1 C- ~4 m4 U$ ^    我问：“不看了？”

    他说：“不看了。我走了。再见。”
/ `/ `: o: \$ u
    我笑了一下，说：“恩，再见。星期天我休息，没什么事儿来找我玩儿把。”
$ m- n; r; ~: o. B) P
5 E# x1 X. P) |7 J0 W' i' f' {5 f8 o6 }    他应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0 J, n: F7 Y: ?/ w& i) b9 K6 Z1 A
/ V1 P* W8 |1 C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我感觉嘴巴空空的想吃零食了，便到楼下超市去买零食，只见超市门口放了一台电视机，很多人站在一起争看足球赛呢，而小五也正挤在他们中间，看得手舞足蹈的。我知道看足球赛是要有气氛的，球迷讲究的是过瘾，同时也隐约发觉他其实是怕打扰了我休息，才跑到楼下来站着看露天电视的。看来他很细心，也比较懂事。
8 K- s/ L' n+ }/ h0 `
    他转身看到我，并不尴尬，还吐舌头挤眼睛。

    我丢给他一灌可乐，他接过去了也不说谢。这时发廊老板娘远远地喊：
% W% W4 `" W4 o% W
    “阿峰，你帮我看一下店子，我去回个电话！”
. x9 G3 _) [3 X2 R! o  u
2 A- ~+ S" l. G    他立即答应着飞快地跑过去了，也不留恋电视足球赛。看来他也不是个真正的球迷啊，帮助别人做事好象比什么都开心似的。

$ w1 `, w# v; K7 h$ U! |    我知道我的心里已经对他充满好感了，人长得漂亮些就容易使人关注。这个小家伙眉清目秀的好象电视剧里的韩国明星呢，更主要的是他那样随和，看起来手脚也非常勤快，脾气温和又可亲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会到长沙的，好象是一个人，不知道是靠什么活着的。

: m! i3 R1 P' d/ G( X    我傻想了一会而，就又回到楼上去了，继续些我的《玻璃时代》。

( J, ]  a3 J8 P3 ^  ^" k    《玻璃时代》写得很快，在天涯网站里连载，已经有朋友看了。看着那些热心的回复我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真想立即就把它写完了。

, Q  w+ x1 M1 D! g0 `' O) d    半夜的时候小文回来了，买回了一个影碟机，我便把自己那个彩色变三色的电视机搬过去给他用了，自己继续看以前的七英寸小黑白电视机。这个小电视机虽然小，接收信号的能力却非常好，竟然能收到隔壁小文放的影碟节目，这样一来，在两个房间里也可以同时看影碟了。

9 N' Y( }' s% d/ ^    我心满意足地看了一会儿就休息了。

我料想他住的地方条件会比较差，但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这分明是个闲置的仓库，哪里能住人呢？

    迎面的厅里堆满了纸板箱子，上面布满了蛛网灰条，仿佛一个世纪没人动过一样。地面上丢着乱七八糟的宣传单，证明箱子里面装的是废旧了的电脑显示屏。他说这是房东的，房东以前做过电脑生意。右边的一个房间，门锁着，左边的一个小单间里同样是箱子压箱子的，在空隙的一角摆着一张破木板床，床上没有床单，只有一张草席子，草席上面丢着一床烂被子，确切地说是一床没有被罩的旧棉絮。

4 H+ O5 f  M9 B) q! W1 g    空气中都是霉味，一扇窗户也被箱子遮了大半，而且是阴面，根本不会有阳光照进来。

) Z* O; b% e/ m4 k+ c/ E/ g6 t0 k    我呆呆地看了两秒钟，说：“就这里也要一百五十块钱一个月？！”
% A$ F; A  `# o. J5 `
4 Z0 o" ^7 U; s    他说：“是啊。”

    我说：“猪啊。我那个两室一厅条件又好的新房才两百块啊！你怎么不换个地方住呢？这小区里空房子好象挺多的呀。”

) A$ R6 h9 r7 H1 g    他笑了笑，说：“我去年冬天在这儿住的，冷死啦！今年春天去了常德跑糖品，就空了四个月没住吧，回来就接着住啦。”
' c8 j3 Z8 k) C( B  w  w( j1 _
7 Y- E; K% w7 f8 w5 \    我说：“没住他也要你房租？”

4 T& l  f) Y  \. p- M. z% X    他说：“呵呵，都是熟人……”
& g- f5 D) M; }# D: Q! B8 ?; [
' x, J; u& E, ^" l    我说：“那今年冬天你住哪里呢？还住这里？你怎么连被子都没有呢？唉，没钱买是吧？”

    他说：“帐还没收回来，过两天我去湘潭一家糖店，回来就好了。”
  R3 F7 q6 c. T6 F7 a# t
    我估计小五是把那些传销团体留下来的所谓保健品先赊销到各个糖店里面去，或者是代销，然后再讨钱回来做生活费的，那怎么能做生活的保障呢？首先那些东西本来就来路不明，功效也很虚假，其次糖店把握了钱说给就给说不给就不给了，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2 J" ]" W3 G( \, k# D! g
    我的心里酸酸的。

1 [5 E: l1 o3 S5 z( [3 Z& N6 t    他却仿佛浑然不觉自己的窘迫，还说：“等我从湘潭回来请你吃口味虾吧。吃过没？味道不错。”

    我掩藏住了自己一些伤叹的情绪，怕给这个乐观少年增添什么消极影响似的，说：“行！等你啦！”
* a2 h; D9 P5 b0 H- X  O' A: A
; L/ F  w- D- z  e0 `7 o    第二天，小五真的去湘潭的糖店讨帐去了。我又开始了工作。工作之余我仍快速地连载着《玻璃时代》，而一闲下来，却忍不住开始惦记起他来了。
5 {2 a; \& ^- `+ Q. m
7 e# l9 U# ?- C; T. V: z    也许我的惦念是多余的。两年来他不也是一样健健康康地过来了吗？他是个热情又勤劳的孩子，世界总还是有热心的人能够帮助到他的。另外，他已经有了生活经验了，人也不笨，好工作找不到，服务员之类的是干得了的。还有，他还有家啊，为什么他的家里人不管他呢？两年了都不找他么？

    我胡思乱想地过了两天。
, S( E1 W+ \. c3 w' Z, d
    傍晚我对小文说：“小文，我想再找一个人来合租……分担一下房租也好。”
! p, A2 a1 D3 {( A8 P/ w3 d6 g  A; y
    小文问：“是什么人啊？可靠吗？”

5 u# a& d2 t7 P6 P) ?    我说：“就是那个阿峰啊。”

3 a! a" \8 j  k& K5 }- l    他说：“你看着办吧。不过你得看看他的身份证。”

    又过了一天，晚上我正在写东西，传来了阵阵敲门声，是小五。他在门外叫：“汉哥，汉哥！”
/ c6 K) U/ ?+ b: ?
2 ^3 w7 I1 A8 ~  Q    我急忙开了门，他提着一大包薯片递给我，微笑。

    我把他让了进来，仿佛久别重逢般地望着他，问：“回来了？”
* K0 O4 E% C, w; Z6 U$ }0 j
' T, W" V$ l/ U8 y- w    他说：“回来啦。刚下的火车。那车上的人可少了，我捡了一个长座位睡了一觉。嘿嘿，随便你睡。不过睡着有点儿冷。哦，对了，我上次说的那个老乡在北京把车买回来了，准备跑运输……”见我不感兴趣他又说：“前面12栋有个人，说是什么什么飞翔俱乐部的，自己做的滑翔机，能飞！他让我做学徒呢……”
, W% @: G# B) i2 ~, b8 H4 Z
: ~, T0 Y# T& C% J( S    我漫不经心地听他胡扯了几句，给他打了水洗脸洗脚，然后自己躺在床上抽烟。他有些累了，半依着我的被子昏昏欲睡。我并没有问他是否讨回钱来了，不过可以看得出他有些爱上我这个房间了，还把我的毛毛熊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地揪着它的鼻子玩儿。

3 H  Y5 a) B! }, H: o    夜很深了，他好象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l; [" [) R# [5 K& B4 Y- \. ]* s( d
    我便说：“阿峰，这样吧，你搬到我这里来住，在厅里架一张床，房租你和小文各摊五十我出一百，水电费平分，怎么样？”

+ w* K3 D# n9 b    他的眼睛一亮，又暗了下来，说：“恩……真的？……可是，可能我先交不了房租……这次我没要回钱来……”

    我说：“你先欠着吧，以后再说。不过，我得看看你的身份证。”
% K0 E7 P( V  |! K  y( v( P
3 [1 {* I( O- v% j  s0 r    他为难地说：“我没有身份证了……丢了。”
, j/ [2 b+ T; @; P6 f
' k3 D! H6 b# Q8 A    我说：“丢了？你呀！”

    没有身份证？这可是件麻烦事儿。身份证没有的话，一个陌生人怎么找工作呢？夜没有办法领汇款，看来他不是一般的倒霉。

    他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说：“我也没有床啊？算了，我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5 h: s* g- n9 J; [' x8 F3 L    我立即说：“没什么，没什么。”
4 c( }" T9 n1 x2 B2 `4 s8 Z/ t
) O9 O' _0 Z7 I$ _+ M+ R    他说：“我往家里寄了几封信了，叫家里寄钱来，等寄过来年底我就可以回家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我说：“傻孩子，寄来了你没有身份证也领不出来啊。你怎么不打电话呢？”

9 H& Z$ e/ ^# u6 e# N" S& ?% N1 A8 |    他笑了，说：“我们那儿没有电话，以前村长家里有一台，还是那种电视里国民党用的摇啊摇的啊。不过后来好象拆了，总打不通。”

    我说：“算了，你先搬过来吧。等过了国庆节天就凉了，你那儿受不了。”

$ Z: i% R5 S2 w% |. V5 i% C9 p    他就势抱着毛毛熊，缩成了一团儿做搞笑的样子，说：“去年冬天可冻死我啦！我盖着被子还总觉得冷，穿着衣服也觉着透风。我觉得长沙的冬天比北方还冷，肯定！”

    我说：“长沙阴凉的，室内室外一个温度，当然难受了。不过还好，冷的时候我就找个人来暖被子。”
) J& u" s3 s! b8 n5 @
    他说：“哇，汉哥！佩服！你真厉害，我可找不到！”

+ J1 y. V) d- l. L    我戏谑他说：“那你找我好啦。”

    他叫：“好啊好啊，两个人抱着最暖和啦。”

又聊了一会儿，小五打着呵欠走了，我的心里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7 S; Z# _& b' w1 b' e7 C    这个单纯的小朋友断然不会是同志的，他只是很柔顺，很热情，很善良，在与我相识以后的短短一个月内，他了解并信任着我，也有种“崇拜”的因素吧。他崇拜我能够一个人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能够每天不停写小说，能够不窘迫地花钱，能够找人来暖被子……这些小小的表象上的崇拜啊，象一个兄弟对兄长的敬爱一样，有时候只是因为岁月的隔阂而造成的。
3 F+ Q/ h) @# C, H5 u5 k1 g
    我还给他讲了些自己过去的经历的事情，一些受苦受累的故事，我想鼓励他努力下去，后来我才明白有些鼓励很容易变成自我炫耀或崇拜，而且，我已经喜欢上他了，即便再冷静客观也控制不了亲近他，让他喜欢我的欲望。所以我的所谓平静也只是让自己更不平静的缓冲与蛰伏罢了。

% ?- W# s* F% y6 m* |; a( a0 D    国庆节放七天长假，我没有出行的计划。小文要加班，我可以睡着懒觉好好休闲一下，抽空到公司转一转了。
6 z& i; I; C6 @8 E1 m! v) J+ z
    放假前小五跑过来看电视，我告诉他：“我放假了，可以好好陪你出去玩玩了。”

/ p& i% T5 S) r! }* ?    小五问：“汉哥，我们去哪里玩儿呢？”

! J0 {6 v+ U' [( z4 t" E5 ^    我说：“你都去过哪里呢？”

    他说：“我去过好而多超市、平和堂、五一广场……没啦！”

    我说：“哈哈，不会吧？烈士公园都没去过？不收门票的。还有岳麓山、橘子洲、天心阁、南郊公园……太多了，很多好吃的很好玩，我带你去好了。”

    毕竟是小孩子，爱玩儿是天性使然，立即来了兴致。
+ b; z" j/ X0 o# f* f; a
' g% c' q' _* q1 Y4 s    国庆节前一天的晚上他便正式搬过来住了。他随身的行李简单得可怜，竟然只有一个提包，另外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些没有卖出去的糖品。我看那糖品里面竟有几瓶名叫“洁阴宁”的女性洗液，不禁笑了起来。怪不得问他卖什么糖的时候他总是脸红不说话的，一个大小伙子卖这样的东西也的确尴尬。我倒是佩服起他的某种无谓精神来了，不知道他这样一个黄花少年是怎么来推销这个“洁阴宁”洗液的。
/ N1 a/ S+ T5 t, A1 [. t
    他只有两条裤子，包括他身上的一条，也只有一件衬衣，竟然没有任何外衣。

    他自然也没有被子，想必那床破棉絮已经是提不起来了。
/ l- G5 T+ Y' W3 n0 G0 v
    他如此贫寒，却又如此乐观，生机勃勃地走进了我的世界里面，走进了一个异爱的边缘。
+ j$ F4 V; d. P! O( ^: z4 q$ B6 X
; X7 b( h3 F6 L# V    他象一个流浪的孩子一样信任和依靠着他的汉哥了，这里面是否也有爱的成分？

6 e" z% a6 {' d    当夜，他象哥猫似的小心翼翼地洗了澡，然后湿淋淋地窜了出来，我看到了他清瘦却又结实匀称的只穿着蓝花格子短裤的身体，在月光下如同罗丹雕塑般泛着我眼中的某种完美和圣洁的光泽。

; H& w3 d/ v. I* b0 o. M    我把毛毛熊当枕头送给他，他舍不得枕，只是抱着它，乖得象只小羊羔。
0 ^( \! k' |; i
0 H7 P, g) B+ I& Y4 ?1 S7 f- M    我和它之间保持着一尺的距离，盖着同一条被子，避免着身体的碰触，那种感觉微妙又心动。
# R, x3 t& C7 T% h0 t' B
" l3 p5 w' ?& F1 U+ h    它突然说：“汉哥，你有落腮胡子啊？”

    我说：“是啊，两天不刮就象土匪一样难看。”

    他摸了一下，说：“恩，挺扎手的。”又说：“哈，我也有胡子了，不过只有一根，你看！”

    果然，在他光溜溜的下巴上只有一根虚毛突兀地长着，又细又长，那应该不算是胡子吧，只是一根长错了地方的杂毛。不过他好象很珍惜的样子，轻轻地捋着，说：“快快长，快快长，长过汉哥的。”
6 i1 O* W& e# k: U
    夜很漫长，也很无眠。

  e1 r2 D8 m, ]2 x1 w    他一翻身，说：“咦？汉哥，你胳膊上有颗痣啊？”
4 Q( f. X7 S, J
    我说：“是啊，不过是两颗。”我亮给他看，说：“左胳膊一颗，有胳膊上也有一颗，对称着长的，这是特征。恩，如果有一天你在湘江边上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辨认不出来是谁，要是看到胳膊上有对称的痣，就是我啦！”
& |" T. T# R) k: r6 H( B) W
# y6 j! w: W  n! G    他笑，说：“乱讲！……我也有一颗。”
- X8 L! l8 J. w1 N/ V
  u! r9 X# z- c# W- ^) N    我说：“看到啦！不就在你眉毛中间么？”
2 P6 M3 U5 h( R0 W
& C2 ]: F8 `* K  M    他把头发掀起来，亮出光洁的额头来，凑过来给我看。他的额头漂亮极了，我敢说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少年的额头。被刘海儿遮住了的皮肤白嫩如镜，饱满又平整，衬得两道剑眉漆黑油亮的。那颗小小圆圆的黑痣就长在眉心穴上，很是奇特。
+ i( L* p1 t+ i+ h
* U  n! [. W# T    我笑，说：“你这是美人痣啊。古代的美人没有的都要自己画一颗。”

    他信以为真地说：“真的吗？真的啊！”

    我写字写到了凌晨两点多钟，《玻璃时代》也就快要完成了。小五睡醒了一觉又翻身过来，喃喃地问：

    “汉哥，你女朋友呢？”

    我说：“在北京。不过已经分手了。”
" y0 [: r8 L5 B. F# O
9 k2 Z; `8 B% a  l    他说：“哦。那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4 F$ Z# Z5 N' j5 Y
    我说：“我不结婚的。”

    他问：“为什么啊？”

    我说：“我不喜欢女人啊。”

    他说：“哦。”
  {0 [% V) b9 |9 ~8 \' n
6 Z: \( g8 m) O3 @, l, u/ s    我奇怪他并不惊奇，他也许是没有听清楚吧。或者他躺在我身边也就彻底退化成了孩子，没有思考也懒得思考了。
2 ^, R1 K) l% I6 g5 f
- ^. C+ s4 {, X8 B    他又问：“汉哥，那你跟女人做过吗？”
% H  V& H' K8 }7 N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便回答：“做过。”
- x, v  w, H" O: I7 a
; U; a& N0 c# R1 t    他说：“那是啥滋味儿？”

    我说：“你以后试一试就知道了。”
/ Z  \( d$ f* F/ z6 K
    他笑，说：“我没你厉害，没机会试。呵呵。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你说，女人的那里到底是啥样子？”

没办法，农村里的孩子对性方面的了解是极度缺乏的，哪怕他已经是十八岁了。广大农村男人的性启蒙有时候只源于那些老家伙们的荤笑话，有谁能对他们正经八本讲这些东西呢？多少人把媳妇娶回家里以后才能摸石头过河无师自通地进行第一步，也有多少一辈子都没能知道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 g4 A- N, m8 a4 s0 g) O$ D
1 `. e) [2 N% p% J% @8 V) a% e    但是我并无兴趣与她谈论女人，我自己也不懂得什么，我说：“你没学过生理卫生么？课本里面有，初中都学过的。”

; N6 {- g# B: H0 G4 h  R( M. J    小五说：“我们那儿三个屯子只有一个小学，读中学的时候要到乡里去，走路也要走两个小时呢！老师讲到那节课的时候就让我们自己看书去了。呵呵。还有，是不是男的有一个精子，女的有一个卵子，结合了就有小孩生了？不过它们是怎么结合的呢？象狗配对儿一样的？那精子是怎么出来的呢？我怎么没看见过卵子呢？”

) J; s: R- d) T1 Z' U0 t    他仍不依不饶地问。我只好简单地跟他讲：
$ r' g* Y$ c% A3 i4 K$ M
# V( t! j& Q, b" D4 f    “呶。男人啊不仅有一个精子，而是有成千上万个精子，都在精囊里面呢，性交达到高潮了以后就射出来了，进入女人体内，哪怕有一个精子能够碰到卵子就能结合啦。女人呢，有阴道，阴道连着子宫，子宫就象个房子。结合以后的受精卵就贴在子宫壁上生长着，长大了就是胎儿了，知道了么？”

" {( p* w* X- u. m    他还是不明白，仍然问：“那精子是怎么出来的呢？从撒尿的地方出来的？那我平常撒尿为什么没尿出来过？”
2 M% R. x  ~- L: S/ J
! h! k" i) ~$ Z* V+ p* Y! @0 B6 V    我哭笑不得，说：“它们走得是两条路线啊，有两条管子，一个是输尿管连着膀胱，一个是输精管连着精囊。看着是一个口子出来的，但绝对不会弄混的。你只有高潮的时候精子才会出来。”
) G6 E! r& x2 M/ K
2 I. d! T; y0 V6 r* D    “哦。”他似懂非懂地应着。
* X' X( Y7 a. g( k2 X7 B9 X
% k0 n) i" I2 _) l    我说：“我就不信你长这么大了就没高潮过。没梦遗过？”

2 X( C# H* K( ~- }    他说：“是不是有时候我睡着睡着觉，激灵一下就醒了，一摸有一点儿粘？”

: B4 u) @( W! @& x; \# W. {    我说：“哈哈，我得检查一下你正不正常！”
5 x0 j, h! z" _8 r7 i( I
    他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敏感部位，缩成了一团往旁边躲，叫：“哈，你摸我隐私！”
, j! ~  @  j% N6 D
" m7 s  ~6 l. \1 r8 P0 F0 ^! K    我说：“小屁孩儿，还隐私呢！”翻过身去不理他了。
3 Q; D. K/ ^. v
    他刚睡醒还精神着呢，又问：“他们说女人那里没有毛就是白虎星，特别能干，是不是真的？”
9 i: T2 l9 H9 W5 d
    我说：“那是民间说法，哄人的，实际上有没有毛都一样，性欲各有不同，个体有差异，跟有没有毛没多大关系。”
# v1 V1 \( J! F; O* r
4 E8 X8 `2 H: S7 U0 G    “哦。”他应了一声。
3 h, F; a: c$ v; }  a/ \4 @
6 C, g0 c! O/ o' ]/ Z    过了一会儿他又扳我的肩膀，叫：“汉哥，汉哥。”
+ b. ?/ g1 ~- ~8 _0 s
6 E& u# a3 C$ |& F6 Q7 `    我说：“干什么啊你，快睡觉吧，都几点啦！”

2 z" S/ O  \+ \    他说：“反正明天不工作，几点起来都行。我还想问你。”
& y7 O9 s: n; G) T$ K# J
    我说：“问什么啊，快说吧。”

    他说：“你说男人的为什么会硬啊？为什么平常又不硬了呢？”

  p- c5 s2 L% ~1 d+ [    “我靠。”我说：“你当我是十万个为什么的编辑部啊？行啦行啦，想硬就硬，不想硬就不硬呗。”

    他认真地说：“那为什么我有时候睡着了，不想让它硬它又硬了呢？”

    我简直要抓狂了，这孩子夜晚和白天简直判若两人，原来他对性的无知真的已经达到了饥渴的地步了。他定然是把我当成了至亲好友，兄长或父亲了。即便是兄长父亲他也不可能问这么多平常羞于启齿的问题吧？他如此亲近和信任我，而这样的亲近和信任在我心头激荡起了太多太多千头万绪的涟漪。

( F# a. M& i) z" U! h/ Z- ^    我顺势抱住了他，把他浑圆滑润的肩头靠在我怀里。我把手放在他的部位上，象医学讲师实体教学般地说：

( ]. Z2 u0 G9 ~+ L. x* I" U    “啊，里面有三条海绵体和大量的静脉血管。当你神经系统主观或不主观地被性欲支配时，它就会调节生理功能，让血管输送大量的血液充满海绵体，让海绵体膨胀，膨胀了它就变大了变硬了。这和你的胃消化食物鼻子打喷嚏眼睛流眼泪一样，没什么神秘的，很正常。”

    他却说：“我听不懂啊汉哥。”

    我用力捏了他一下，叫：“猪。”

    他怕痒，拼命地扭动身体，咯咯地笑着。
: t8 @$ _" y: K+ Y5 m5 h7 d
    然后他不说话了，背贴在我胸前，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睡着了。他压得我胳膊发酸，我轻轻地抽回了胳膊，止不住狂乱地心跳起来。

    他的体温和气息轻轻地飘过来，充塞了我的鼻孔，也陶醉着我的大脑。我在和自己斗争着，每一秒种都挣扎了。

    我克制着自己，轻轻地转身过去，与他保持一尺的距离，关了灯，抽烟。
! l1 x' ~; c. j2 t4 Z9 j
+ C" H: u# q5 s# i3 ~' Y* }' p    黑暗中他打着梦呓转了一下身，一只手搭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温热的脸贴在我的脊背上，我突然感觉到，他已经硬了。

2 w/ \0 S( F7 M# q0 }    这是个充斥着欲望的夜晚，也是个安安静静的夜晚，我在宁静的挣扎中与某种渴望抗衡着，很多往事与幻象更迭或重叠着，扭曲又纠结，旋转或飞扬着，最终在黎明时分疲惫地散去。我一动也不动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保持着也维持着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敢越雷池半步，也不想给这个花样少年以非常的历程，任凭他孩子的脸庞靠在我的肩膀上。
+ ], s0 i; F% G3 y& h& d* P# S  s
    第二天睡到中午才醒来，天气好极了。

* S2 F" A7 q) W9 D. Z    我起床洗涑完毕了，看见小五翻来覆去地折腾着被子，象是在找什么。

$ s2 A. c/ v$ X0 n( B    我问：“你干吗呢？快起来我们出去。“

% K0 G2 p2 C8 V# X    他一边翻枕头，一边抖被子，一边哭丧着脸，说：“汉哥，我的胡子不见啦！”

3 w1 G+ S: {* V- `: J! K: j5 W    “啊？”我愣了一下，一看，果然，他下巴上那根毛不见了，可能是睡觉的时候自然脱落了的，本来就是虚毛，掉了很正常的。

3 t! _8 @3 Y0 m3 B8 |    他翻了许久，很是沮丧。我笑得肚子都痛了，后来安慰他：“好了好了，还可以长的嘛。不就是一根胡子嘛，没关系的。快起来吧，我带你去吃牛排。”
7 n  ~1 E" N& Y9 {; y; j
# K" N, `" I- _  z, l% l5 }    我猜想他是没有吃过牛排的。带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经历一下他没经历过的事情是很愉悦的，至少他那充满新奇和激越的眼神能给我带来莫大的满足感吧。
3 C# R) z7 `. z) a- s* K+ }" ~
    牛排的吸引立即战胜了胡子的失落，小五起床了。睡足了的小五显得很是神采奕奕的样子，也仿佛把昨夜的事情忘记了。那些娇嗔的孩子气不件见了，他又变得机灵又憨厚。我找出了自己的牛仔裤和一件漂亮的T恤衫给他穿上，把他打扮得很漂亮。
1 A1 D- Z+ Z& H( \+ G! V
    然后我心满意足地看着他，说：“恩，不错，洋气多了。等下出去我给你买一双鞋，你的鞋子已经不能穿了。”

& z: v7 n$ z$ q. n: s, C    他笑了，点头答应，却并不说感谢。他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也不是那种容易觉得受人恩惠了给自己心理压力的人。也许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顺理成章的，那是一种亲切，一种正常的关爱和自然。

0 H- i+ _4 I$ y! t) K    结果还未出门我的电话便响了。原来是广州的网友阿翔要过来玩，叫我去火车站接站。我便一个人去接阿翔了。

阿翔是个典型的广州人，五官长得极具南方人的特征，高颧骨，厚嘴唇，卷曲的披肩长发。他是通过看我写的东西认识我的。他是在校学生，学习美术，利用国庆假期的时间出来玩儿的。我比较热情好客，便把他接回了家。

: N0 U  ]. h# u8 L    阿翔喜欢过一个同学，但那个同学后来结婚了，他很受伤。他说，一切就象我在《我的初恋》里写的那样，千思万想地等着一个人，结果跑过去一看他却正在举行婚礼。他躲在楼下看那扇洋溢着喜庆气氛的窗口，心里冰凉，脸上的泪水不停地掉下来。
8 t" t# m8 r( U& b! y
    这个学生同志很朴实，一直叫我做哥。他曾经表示过对我的一些喜欢或羡慕吧，我知道那也许仅因为我的文字的原因。我经常抒发一些同志的心声，写一些同志的爱情故事，朋友们爱屋及乌也是正常的。于是我尽地主之宜，只当是个朋友的探望。多年来我也是这样经常四处跑出去玩儿的，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年轻、热情。

; {, V2 B  ]; E7 R    晚上，阿翔、我和小五挤在一张床上睡。好在我的床还比较宽，三个瘦精精的人躺在一起倒并不觉得挤。我睡中间，他们两个睡两边，年轻人很快就混熟了，一个讲东北话，一个讲粤语，竟也能聊到一起。阿翔把随身带的CD给我，又把耳机塞到我的耳朵里，选了一首歌曲放给我听，原来是莫文蔚的《那么爱你为什么》。歌曲很好听，前面是黄品源的配唱，高亢又流畅。小五凑热闹地抢了另一只耳机听，又听《盛夏的果实》，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唱，跑词跑调跑爱情，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躺了一会儿，他们两个人你掐我一把我掐你一把地嬉闹起来了。天气还比较暖和，大家都只穿了一条短裤，互相瘙痒对方，闹得鸡飞狗跳的。我夹在中间，各自打了一巴掌，他们竟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幸亏我是不怕痒的，吆喝了几声把他们吼住了，那时候就象家长呵护两个孩子一般。
, M: t& ~  G1 x0 M3 X$ ?& ~* v
+ Y* E3 ]! o6 L. B# ~$ q    我写完了日记，他们也倦了。这一夜相安无事地枕着友谊睡了。

/ n+ l8 y3 ]7 Y    第二天天气有点阴，但休假的日子难得，大家兴致还是很高。睁开眼睛开始盘算着到哪里去怎么玩儿。阿翔第一个爬起来，从背包里掏出照相机，叫：“来，我给你们拍裸照吧！”

* N3 H5 S: l- A; O6 I& P    “哈哈，”我笑，说：“好啊！”

    于是小五就靠在我怀里，两个人拍了张赤条条的合影。小五还不过瘾，又拍了一张半身特写，不过他狡黠地用手遮住了一只眼睛摆造型呢。名为裸照，实际上是穿了短裤的，哪里有那么龌龊拍裸体呢？我们又不是身材猛男，所以也只是开玩笑罢了。

    小五千叮咛万嘱咐地说：“照片洗出来了你一定要寄回来给我啊，别忘了！”
. L) m5 i- u; Y! I  c
5 N3 x1 R( w; c( J% Q    阿翔答应着。

9 z5 F7 Z) _7 \! ]" i5 J# L    洗脸刷牙换衣服完毕，我带着两个人出去吃饭。到了东塘附近，正看到又一村的自助餐照片很抢眼，每位只要38元，应该经济实惠。我们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餐桌上铺了绿色的桌布，旁边摆了些花花草草的，也还雅致。餐具是西式的刀叉，小五小心翼翼地学着我的样子铺好了餐巾拿起了刀叉。

9 q7 ?: A8 Z: o; h. V# l    我说：“开餐吧！自助餐自己动手，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别跟我客气！”
7 G9 ~  q, ]# C( h7 X2 n4 ^9 i. A
    这里的牛排是客人们自己动手来煎的，他们把牛排切成薄薄的小条，旁边备着些作料。小五问我要不要吃，我说要吃七分熟的，他一溜烟地跑去铁板炉边煎去了。我选了些湖南小吃，配了几块蛋糕，又倒了一杯牛奶一杯啤酒。小五端着两盘牛排回来了，他竟然不顾阿翔，笑嘻嘻地对阿翔说：“你要吃自己煎去，来，汉哥吃。”

    吃自助餐当然会放开肚皮了，三个男孩不怕发胖的威胁。我是那种干吃不胖的人，小五开开心心地发扬起了他那助人为乐的精神来，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吃这个，一个问我要不要吃那个，满场子里只看见他的身影转来转去的。

- R  _: m! e, `    趁小五拿饮料的空隙里，阿翔说：
; e4 a  c! o7 c7 c. D
    “汉哥，阿峰好可爱啊，介绍给我吧……”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正色地说：“你乱讲什么？他不是同志。你可不准乱打主意。”
; B2 j% }6 W/ h7 h$ p! J
4 y* ~0 R" n5 ~9 W- G9 H2 `, P: q    阿翔吐了一下舌头，说：“我开玩笑呢。”

, V. K) r, P) z; P: o; N    吃完饭在街上转了一圈儿，我想起小五从来都没有去过烈士公园，阿翔也是第一次来到长沙，便带他们到了烈士公园里。正逢假日，公园里人头蹿动的，非常热闹。我看见海盗船比较好玩，就叫他们去做。阿翔想必是吃了我的钉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说：“你们两个玩儿吧，我给你们照相好了。”我带着小五痛痛快快去坐海盗船了。

    几天来我们转了转长沙的一些城景，也吃了些小吃，阿翔要提前回去上课了。我和小五送他去的火车站。阿翔在车上向我们频频招手，眼睛里满是惜别的神色。我想，我和小五定然给他留下了快乐和美好的记忆，特别是小五，后来还常常提起阿翔呢。

$ }& G5 z5 `# @! z" X" e    假期结束前的一天长沙变天了，开始下起了大雨，我便和小五缩在家里看电视，躺在床上谈心。
8 b4 F6 h6 z1 k
    我说：“你换一份工作吧。反正现在你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7 o: Y( a4 z  V. d4 ]+ |4 V  z    小五说：“做什么好呢？我什么都不会。”
. s( A8 X" \! B
& E- ^4 Q* w; }, q8 Q! e0 v    我说：“你手脚勤快啊，人也不笨。我们公司正需要一个宣传员，我介绍你过去做吧，不要怕。”
, T, [* u0 h  Q8 F1 ~) p
    小五说：“好啊。”
. A& M- [$ z8 o7 d+ V  N& ~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小五已经是对我百依百顺的了。他信任我，依赖我，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傍晚的时候天又晴了，我们精力十足的。我说：“我先带你到公司里面看看环境吧。”两个人趁着夜色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跑到了我工作单位里。
! q8 ~* U% J  H; }. f* A# y
    我打开了电脑开始上网，小五则很快和技术部的值班同事混熟了，偏巧两个人都是电脑游戏的爱好者，就一起兴致勃勃地大谈起建设城市、攻击敌人的游戏去了。

夜很深了，我写完了《玻璃时代》的最后一个字，心里突然很酸楚。唉。我把故事里的主人公写死了。是啊，他们死了，一对相爱着却不能爱的表兄弟，面对家庭和婚姻的压力选择了携手自尽，他们的灵魂解脱了吗？

" j  `6 j0 s$ T' I* ]    写这故事的时候长沙报纸刊登了一则新闻，说有两个青年男子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服糖自尽了，年龄稍张的人刚刚结婚七天。知情的朋友告诉我他们是同志。我想，他们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吧。
; _8 e5 ]& N+ K
    他们这也是一种抗争啊！以生命作为代价。

' o: v& t  }; P    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一个同样处于当今时代的同志。我每天都在用笔写着，用心思考着，而实际上我的处境与其他同志没有任何区别。妈妈一次又一次打电话催我结婚了，可是我……我该怎么办呢？

* z% G2 l# Q. b+ Z( K8 Y) c    我为自己编织的故事掉了眼泪，躲在办公室的一角，没有开灯。
, F& _- P% w. o4 \4 O5 ~0 n
    不知什么时候小五来到我身后，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想安慰我，他轻轻地说：“别写得太累了，汉哥。”
3 v. @9 J5 X/ j  A0 x
    我叹息了一声，说：“没有。我在发神经呢。”

: m$ q" G2 c( I" e5 L    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我把小说打印了下来，钉成了本子。小五说：“给我看看？”

    我说：“我写得可不是一般人看的，不好看。”

    他说：“我看看嘛。我看你每天写得都那么晚，为什么不给我看啊？”

, h4 I3 V+ @& d* a# G9 c    我说：“回家再说吧。”
3 {7 S( P8 C: \5 }( O
& N; y' J3 F- P: W5 K, L5 @; E4 }5 y    回去的路上风有点儿凉。在出租车上小五有些发抖，自然地往我身上靠了靠。我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到公司里来，以后糖好好干啊。”
5 ]! n, g5 ^: |+ y6 A
) x$ ^9 s) f8 {* Y, g    小五点头。我望向窗外，这城市的夜色还是很美丽的，立交桥栏杆上的扶手灯象两条彩色的虹。我看小五那张稚嫩又英气逼人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的，心里突然更加喜欢了。
0 |/ t8 p  S' O- I3 d: [5 x
- x5 |( _0 ]1 x6 ]% j9 H0 c) @5 O    回到家了里洗完澡，我拿出了一本新稿纸准备写新的小说了。小五吃惊地说：“啊？汉哥你还要写啊？！”

    我说：“习惯了。这个写完了就写下一个，下一个写完了再写下一个，你还是早点儿睡吧。”

, ?; D8 Z0 N* O1 u2 |: K    他说：“那我还是睡不着，你给我看看今天写完的那个吧。”

    我便把稿子从背包里掏出来，丢给了他。他看着封面，问：“玻璃时代？是什么意思啊？”
3 A" ?' N0 f0 l' n% y7 i- f
    我说：“你少罗嗦了，自己看吧。”
, v  U- S# x, @: c/ R8 y5 p8 H
2 k) z5 C2 M# W3 y7 i' x    我立即开始了新的小说，事实上我已经想好了，在网上认识了两个已婚的同志朋友，他们通过QQ或电话跟我讲述过自己的心情，我便计划写一个已婚同志生活的故事。名字就叫《男人三十》吧，因为大概在三十岁的时候人就该结婚了吧？

9 e" ?; e9 A" Z  `( \    我构思着新小说的情节，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毫无睡意。哦昂便的小五还在看着稿子，翻页时“哗哗”地响，看得很投入的样子。

    我就静静地趴在枕头上看了他很久，他竟然没有发觉。
" W, L; ~3 [, f: R" j2 v
    第二天工作我带着小五来到了公司里。因为我本身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因此领导也比较信任我。他们见了小五，大概询问了一些情况，便同意他留下来做事了。小五显得非常高兴，我祝贺了他两句。

( B  n4 y, J; }    小五问：“那我都做什么呢？”

    我说：“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一些热线号码要对外宣传，以前在报纸上、电视电台里都宣传过，还印过小卡片。这次为了加强效果，我出一个主意把号码印在打火机上，再推出去。我们定做了一批打火机，然后你负责把打火机往各个角落推销出去，推销不赢利只收成本费，主要是让那些号码得到扩大宣传。这样，不但能起到广告作用，还等于没花广告费，公司唯一的支出就是你的工资啊。”
- P4 `# f# A/ \! \- r
    “哦。”小五明白了，说：“就是让我推销打火机啊。”

2 H6 n  Y. i# X    我说：“你是公司的宣传员，现在是试用期。以后会发放其他宣传品，也要搞些宣传活动什么的，因为时时刻刻要打广告啊。反正工作免费包餐的，也从来不拖欠工资，你先干一段时间再想别的发展。”
9 b, y* p5 z: ^
    小五很开心，因为他有了一份安定的工作啦！再也不用饥肠漉漉地四处讨帐了，而且有我在身旁可以照顾他。
  f8 C- B2 J, g, A2 b
    我发给他一个本子一枝笔，叫他学会记录客户往来资料什么的，又给他印了些名片，定做的打火机到货之后，他就正式开工了。

7 ]' \7 E" i3 L1 q* e    第一天出去推销，小五进行得非常顺利，没到两个小时就转回来了，所带的打火机全都卖出去了。他乐呵呵地跑到会计那里报帐，回来时兴奋地对我说：“汉哥，他们封我做打火机形象大使啦！”

    我笑，说：“哈，不错不错，不过你这个大使可够另类的。”

    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都很快与他热络了起来，他仿佛有种天生的随和性一般，连平素最难交往的一些同事都难得地喜欢跟他讲话了。
% C3 s) ]1 f  I1 R  n
    他闲下来就坐在我身边看我做事，我忙起来不理他了，他就跟我打声招呼，跑到机房里和接电话的女孩子们去玩儿。但每到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抢先帮我去打饭，吃晚饭又抢先帮我洗了盆子的，勤快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引得我的领导都说：“肖汉啊，也不知道你上辈子是怎么修来的。”

/ \- k9 f2 G: J- n- N8 M    领导知道我是同志，自然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了，想是羡慕我们恩爱吧？不知道。

    晚上回到家里，小五仍旧兴奋地讲着自己推销时的一些经历，什么某某店子态度好啦，某某店子不理人啦，某某老板夸他漂亮了，某某老板叫他干零活儿了。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竟然没有一句怨言。我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以后，自己仍是去写小说，他仍借着台灯的光芒看稿子。
3 p# M7 A. {8 l4 ]/ S8 E& i" H/ I0 v
. d& A2 R7 G- V9 F5 I    我问：“你怎么不看电视？”

    他说：“我看完这个《玻璃时代》的。哎，汉哥，我象小皓吗？”
8 t; t. E" H$ O1 |( F+ h
    我一愣，说：“不象。”

  \0 @0 `- J" Y9 f/ G  j$ {4 u    他说：“哦。那小皓是谁呀？”
* d3 l5 s, t% v  g+ \. T0 T
5 F& z6 N8 O2 P    我说：“没有小皓这个人，是我虚构的，一个故事，别当真。你看吧，别问这么多。”

    他把稿子合上了，仰望天花板，眨着眼睛。他说：“我看完了。”
: K6 @- k3 Z! z' o
( `% q& \) X# ?) L  Y( q    我说：“看完了？看完了你去楼下给我买瓶光明牛奶来，我口渴了。”说着找了些零钱给他。

& {& z& T5 f' h) D    他飞快地拿着钱穿好衣服下楼去了，很快又跑了回来，买了牛奶，也给自己买了饼干做夜宵吃，把剩下的钱还给我。
3 M7 k  }% x; i6 H* [6 }
    我说：“呵呵，你可真能干，做我的‘伴读书童’吧！”

小五是个很听话很勤快的孩子，我开玩笑地叫他做我的“伴读书童”，他很开心地接受了，再到了公司还兴奋地炫耀呢。
2 G4 T# @$ p' l* p9 S
    吃过了中午饭，我刚放下饭盆，他又拿去洗了。他不但帮我做这些零七八碎的事情，别人谁叫他跑腿做事的，都象是义不容辞的，从未见过有面露难色推委的时候。同事夏天的脚扭伤了，他忙着跑去买红花油，十分钟的路程竟只用了三分钟就回来了，狂奔得满头大汗的。

    公司里面的女孩子没事儿的时候更喜欢逗他了，他憨憨地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谁谁谁喜欢吃零食，谁谁谁最近失恋了，谁谁谁画画特别好……他如数家珍一般对我说，一派胸无城府的样子。

    他纯净得象一块水晶，无半点市侩习气和功利之心，在我的呵护下快乐地工作和生活着。
# Z* ^! ]8 j( p1 U
    天气渐渐有些冷了，我趁周末来到服装店给他买了新衣服和时髦的裤子，他焕然一新的样子显得更加帅气了。
1 s. C' t+ a1 ~
    同事里一个大姐说他长得象湖南经视的播音员魏哲浩，可惜他并不知道魏哲浩是谁，原来他不喜欢看新闻，只喜欢看电视剧。他也好象从未在意过自己是个漂亮男孩，很多美丽原本是丽质天成的。

7 G' N2 W1 x$ t    星期天的时候，几个以前的同事女孩子们开了家小公司，邀请我过去玩儿，我便带着小五和小文一起过去了。

, b3 _5 w7 N: @. x    几个好朋友知道我们都是北方人，于是决定搞聚餐包饺子吃。

    我们在新一佳超市里买了饺子皮儿，然后坐公车赶到了河西她们租住的房子里。那房子很宽敞，装修得也不错，半圆形的阳台上洒满了明媚的秋光。十几个年轻的朋友笑语欢歌着。正巧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中国足球队成功出线，闯入世界杯了”，大家非常兴奋，立即举杯畅饮了起来。
) @. I# M8 w( Q( q0 t
    小文不胜酒力，回来的路上就醉了。小五喝了酒以后，洁白的脸颊上腾起了两团红晕来，丰润的嘴唇更象是红宝石般诱人了。

    酒精激荡着我的心，望着眼前的小五和身旁的朋友，我突然发觉自己其实很幸福。

    是的，至少在这样的情景中我很幸福。这些年轻的活泼的女孩子们是我在长沙的同事，见证过我的努力寻找自我的过程，她们也是我是知心朋友，口口声声地有些敬爱地叫我“汉哥”。我们在同样打工的岁月里学习为人处事，热爱生活，她们知道我是同志，并没有歧视我，相反地她们理解我，支持我，关心着我。我很珍惜这些朋友，很真挚地对待着她们，我的真诚与热情也换取了她们的认可，她们甚至做我的生活指导和情感参谋呢，总告诉我：汉哥，那个男孩子不错，你追他吧！汉哥，那个男孩子不好，不要理他……她们把小五当成我的第五个男朋友了，亲切地叫他小五，敬他喝酒，让他不醉不归。

$ k# x, s8 Y, c    回到家里，我和小五安置好了小文，进了自己的房间，小五问：
: R8 |7 A3 d# Q8 Q4 ]0 D
) S4 c* \& m' t    “汉哥，我们为什么叫我小五而不叫我阿峰呢？”
, g, j$ l# g, V6 ?' M4 m* ?
    我呵呵地笑了起来，伸手去捏他红扑扑的脸蛋。
! Y/ _$ S5 o! I3 @& u" @
7 H( P: P9 \$ E2 n  r$ Y    他仍问：“汉哥你笑什么啊？”
3 @6 g  v5 o4 |! k0 e
    我躺在床上，给他讲自己的故事。我说：“其实我以前有过四个朋友，我叫他们小一、小二、小三和小四。有些是开玩笑叫的，有些是因为我喜欢过他们。小一是个保安，长得很高也很帅；小二也在长沙，是做业务的；小三呢，他失踪了，有一次他离开了我不辞而别，就再也没回来过；小四是江苏人，他还在读书……”
0 t1 g7 E, w& l" H/ W/ X
4 B+ ^% |) D. i$ S7 h9 n    小五说：“啊。那我就是小五啦！？”
! M( @& a5 ^) i2 I
# f0 x) S  F% P# g* a* H    我说：“是啊。”

    他傻忽忽地笑。
3 v- z( u3 z2 D' n! y  J8 w) o. ?8 ?
    我说：“我不会结婚的，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2 ]6 W) _- _* m& I5 `/ i% }" {    小五说：“我知道了。你在《玻璃时代》里都写了啦。”

    我说：“我以前有过女朋友，她叫龙儿，现在在北京。等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到北京看她，也让她看看你。她很漂亮，也很有才干，真的。但是我们不能相爱，因为我不爱女人了。”

    小五说：“好啊！北京好玩儿吗？”
2 I- O/ E  @" @* n' L
1 I. I0 M) ?7 |2 q% c  A# S    我说：“你到湖南来的时候没有经过北京么？”
+ l/ X+ {" N# y# \: L- Y# [  x- m
: Z% k+ {5 Z) P. \# H+ O4 L    他说：“没有。我在石家庄换的车，特别着急，什么都没看到。”
7 i+ @+ f5 {9 {- {5 Q* B: p% n
& p6 l) Y% |6 u1 D7 n2 a5 o; a1 M- M    我说：“北京很大，也很美丽。我会带你去看天安门和长城，还有中央电视台。我最喜欢在王府井大街的肯德基里喝可乐了。晚上坐在二楼的大玻璃窗前，外面的灯光很绚丽，很多地面灯打上来，象水晶世界一样。街上有很多行人，热闹极了。”
; Z& v' d) u0 ]  }
    他说：“好啊好，一定要去！”

1 w% p. C. a' P* ~% t    我说：“一定。”

    说着，我伸手抱住了他，凑过去，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吻了一下，顿时留下了一块圆圆的红红的痕迹。
. ]/ H3 [0 w, p$ p  @7 ~# i
    他笑着又缩成了一团儿，捂着自己的敏感部位叫：“啊，你摸我隐私！”
* }: o3 O8 Z/ L' Q6 t
1 L8 v+ W! l& Q. c) W    我说：“我没有啊！”

8 a4 x6 K2 T  l9 x1 Y3 {    他笑着，抱住了我，把头靠在我胸前了。

* l# f6 s- N3 z0 ?4 U5 v    他说：“这世上有两个人对我最好，一个是我四哥，一个是我汉哥。”
, n- B, t: w, G2 |# S
    我说：“你四哥？是同志么？”
6 D  g7 O0 H' A9 F0 }8 b% ]
    他说：“才不是呢！他是我大爷家的。小时候一有人欺负我，我四哥就帮我出头，我们屯子里的小孩子都怕他。这次我出来了就是他带着的。他对我可好了……”
8 l. U1 C& s7 M' {' F
7 N* R8 H4 ~7 F4 {& b  N    我心想，他们也太残忍了些。出来的时候带着他，走的时候竟然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可是他竟然不知道记恨。他认为是好的就是好的，他也许永远也学不会去责怪别人的吧。他描述过他的家乡是一个什么样的落后又偏僻的农村，那里生活着最自私最不讲道理也是最朴实又最麻木的农民。他们把小五抛弃在异地他乡了，都不曾来找过他，来救他，而小五仍把他们当最好的人。
# f0 U7 a" A7 h, x: z$ G+ U
    是啊，那是他的亲人，他还是一个孩子呢，没有背叛，只有被选择。

    我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来，我知道说出来了也挑拨不了小五心里最质朴的爱情。我只是抱着他，抚摸他光滑的肩头，头有点儿晕。

$ V1 R% r" v) n+ Z) P5 z, i    我说：“今年过年我要回家了，到时候你就跟着一起回。然后我再回来时去接你，我跟你妈说要讨你做宝贝，怎么样？”
5 ^3 q! r9 N4 t+ j1 s
! _" s; X# p5 \9 Z- q( g3 u    小五笑，说：“哈哈，不可能。你要是那么说我四哥肯定跟你打架。”

, r" H5 F% e/ J3 l% H2 ?& [3 T7 V& g    我说：“我和你四哥打架你帮着谁呢？”
! U; q: P- r& x; x& d
    他说：“我……谁也不帮……我在中间拉着，我不会让我四哥打着你的。你那么瘦，肯定打不过他。”
  Q7 j4 J( U! f+ e3 k2 H
    我说：“我不会打架的。我从来没打过架。”
. ~2 v; `0 P4 y- D) H
    这是我们闲适时的玩笑话，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