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收录★ 《媚眼如丝》 BY 相至 【完结】
当爹对我说,跟我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次,是轮到我了``````我叫沈亦,上有个大我二岁的哥哥,下有一相差四岁的弟弟,再加上父母,若一开始就是小户人家倒也其乐融融,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注定了半世的沉浮。
想我沈家,当初可也是富甲一方,商场上的好手,却也终究应了“富不过三代”的俗语。
三年间,大伯二伯先后过世,二伯留下来的唯一子嗣,也是家中仅剩的有经商头脑的堂兄却在酒楼和人起了冲突后被一刀刺死。结果,一干家财尽数落在不成器的爹身上。对于一个只懂得风花雪夜,吟诗作赋的爹来说,商场上的一干计谋岂是他可以应付的。
于是,我和大哥,三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家一天天的破败下去,而无能为力。也是,三个都不足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大哥拼了命的学习账房之术,十二岁就能理出陈年旧帐中的漏洞,我和三弟一直以为大哥会再次振兴沈家。只是,我们忘了,自己的成长赶不上世事的变迁。
在两年前,遣散了所有奴仆后,我们一家只得将祖宅抵债,搬到了个小院落中。两个婶婶早在年前就分了点家财回娘家了,我们一家五口,开支虽说不大,却也在一点一点消耗着所剩无几的钱财。手无缚鸡之力的爹只能办个私塾来养家,一年多下来,倒也勉强糊了口,只可惜老天不愿我们好过,硬是让娘晕倒在院子里,落了个操劳过度的病根。
卖掉金银首饰,再加上私塾得来的钱,只够维持娘的每天的糖费,终于,在娘断糖十天后,爹红着眼把大哥带了出去,这一去就没回来。倒是带来了几百两银子,还让我和弟弟吃到了两年来第一只老母鸡。
我隐约知道点什么,表面上也跟着喝了两口汤,在暗地里则吐了个七荤八素。只十岁的三弟还不了解什么,跟我说,要是爹爹每次带大哥出去都能带只母鸡回来该多好``````
我抱着他大哭,却在他不停的追问下告诉他只是撞到了胸口,然后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一遍遍的帮我抚着心口。
可惜,没过几天,几个来势汹汹的大汉来私塾把爹带了去,我当时心下就“咯噔”的一声沉了下去。果然,半晌后,爹回来了,对我说:“跟我来。”
兰馨坊
我看着眼前横卧软塌上的人儿,那是怎一个风华绝代,黑的发,魅的眼,诱惑的唇,组合在一起,却是烟视媚行,眼波一转,就像能勾去一个人的魂一样。
“他就是你的二儿子,来顶替逃掉的那个?”
妖媚入骨的音调,透着一股莫名的穿透力。
我不作声,只是挺着身子冷冷的盯着他看,听着我爹在那边唯唯诺诺的说着是。
“呵呵呵,还真有骨气,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还能生出两个如此硬气的娃儿。”
他笑,对着我爹开口,视线却是向着我。
“叫什么名字?”
“沈亦。”
我没开口,爹帮我说了出来。
“噢,沈亦,亦儿?不错,还不用改名了``````”
我的拳头握了又握,微微的颤抖。
“嗯,看来他好像不是很乐意呢!怎么办?”
他玩味的看着我的反应,转头望向爹。
“怎会,怎会``````”
爹在一旁死命的掐我,要我有个表示。
我任由他把我的手臂掐的青青紫紫的,硬是不发声。
“哈,哈哈哈,好个傲骨,和你哥一样呢,只是,这样更让人想要毁灭,摧残,狠狠地撕裂这层平静无波的表象呢!”
他放声大笑,走下卧榻,捏住我的下巴,望进我的眼。
“你想像你哥一样寻机逃跑?然后再把自己的兄弟拉进来``````对了,你家好像还有个弟弟,是吧?”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看进他眼里,放开了我的下巴。我低下头,用长长的睫毛盖住自己桀骜的眼眸,然后,抬头,用虚假的柔媚看向面前之人:
“我要做什么?”
他看着我的眼,错愕了会儿,突然大笑,用不同于以往的音调,带着股兴奋。
“有趣有趣,竟有如此天生的媚眼,好好好,以后,就由我亲自调教你!”
旁边的人显是吃了一惊,却也不多说。
“好,只是,把我的名字改了吧!”
我淡淡的说道,再不看边上一眼。 来庆王府已经两年了,市坊里五王爷两年来专宠一男倌的流言也余波未尽。
当年,他以十万两黄金的天价赎我出兰馨坊,一度引起骚动。可我知道,这不是敛殊放我的原因。要知道,他一年来在我身上下的功夫和血本也过万两黄金。
正如我曾经了解到的,他可能是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他了。想要看一下,如果不选择和他一样的道路,会是怎样一个结局吗?
“在想什么?”
熟悉的味道随着一双结实的手臂袭来,将我拥入怀。
“爷!”
我笑着望入他深邃的眼,习惯了他神出鬼没的出现方式。有一种错觉,他像是要在我身上,尤其是在那对眼中找什么东西。
“两年来,怎么这身子骨都没变化呢!”
也不知他是在感叹什么。
“爷!”
我扭了扭身子,躲不过他在腰部磨蹭的手,只能提高了声音叫他。
真是,明明知道我怕痒,老是捉弄我。
“长不大好啊,现在这样抱起来正舒服!”
他挑起我的下巴,往我的唇上印下。
我才想提出的抗议淹没在他的唇中,只能在喉咙中咕咕了几声,松开的牙关更是方便了他的入侵。一吻方罢,我早已脸红腿软的倒在他怀中呼呼喘气。
“就是这么柔弱,怎么喂饱你爷我啊?”
他调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脸红的更彻底了,只把头埋在他的怀中不敢抬起。一半是为了那话中露骨的语气,另一半,则是怕掩饰不住眼底的异样。
我这身子骨,是不会再长了,一直都只会停留在十多岁的少年期间。当初敛殊给我喂下那颗“冰肌玉骨”的时候就告诉过我,吃下去,就不会再成长,但也活不了太久。我是义无反顾的咽了下去,反而是他在背地里给我减弱了糖性,让我撑过了那一个月的高烧不断,但也是活不到而立之年的。
可我怕什么呢?
当初是为了少受“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境遇,不打算多活。而现在,就算有五王爷的专宠,又能持续多久?
君心莫测,我只能小心的维护着自己的保护层,不被任何人看透。
“脸皮这么薄,不逗你了,又不穿我送来的白袍,嗯?”
“丝媚穿这绿衫不好看么?”
我故作嗔怪的瞟了他一眼,引得他把我抱到桌旁坐下。
“好看,怎么会不好看呢!”
他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再向我哺来。我想我是极爱他喝酒的样子的,所以,在我的房里,一直都备有一壶酒。
他也很是喜欢,他说最爱看我喝醉的模样,却不知连我喝醉的样子,也是半真半假的。怕连戏子都做不到我这地步吧!
说是半真半假,其实是我学不会敛殊的醉酒都能保持清醒。我一壶就醉,他怎么教都教不会,这酒量一直练不出来。唯一能控制的,就是做到醉酒都不露出那深藏的硬骨。
一口又一口,半壶酒就入了我的肚,一股燥热涌上来,我不由扯了扯领子。
“爷,你这是存心要灌醉丝媚呢!”
他不说话,闷着笑,不停的灌我喝酒,等到灌完一壶,就扶我起来看着我醉眼朦胧。
我不满的看着他,猛地扯下他的腰带,拉开他的衣衫,露出胸膛。再把他往床上一推,自己跌跌撞撞的倒了一杯茶,灌下,叉着腰豪气万丈的点着他说:
“我要——霸,王,硬,上,弓!”
然后,在摇摇晃晃的走向他时,我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撞入他怀里。我按着他的腹部,瞪了他胸膛半天,才皱眉说道:
“爷,你什么时候易容了?两眼睛整的跟铜钱似的!”
回答我的是一阵大笑,他拉我上床,把我的脸用双手往上托。
“我的媚儿,你爷我的脸在上面呢!”
一个似火的唇印下来,由唇往下,划过脖子,在锁骨上停留了一会儿,再往下移``````
我任由长袍滑落,弓起身子,迎向他,脚腕上的银铃不时地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不得不感叹敛殊的心机,把这银铃做的恰到好处,走路时似有似无,却能在承受撞击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配合着酥骨的呻吟,勾人心弦``````
“媚儿,我的媚儿``````”
我听着他的一遍遍呼唤,努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滑下去,承受着一波波的冲击``````
在我累垮的倒在他身上后,我意识模糊中似乎听到他的呢喃:
“什么时候,你才能把另外一面袒露在我面前呢``````”
是我听错了吧?他怎么会用那样落寞的语气跟我说话呢?
来不及多思考,我陷入沉沉睡意中。 丝媚
这是我的新名字,也是这兰馨坊的主人给我取的名号。
他叫敛殊,一个一切成谜的人,据说这兰馨坊背后的靠山硬得连当今王爷也不敢轻易招惹。而我,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一个亲手调教的人。
丝媚,这个名字顿时就传遍了整个坊里——在暗地里,没有人敢喧哗。
他告诉我,要做到不动声色,曲意承欢的同时,将自己置身事外而不被人发觉。为了这,我每天在床上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床下的,更多的时候,虚弱到要他抱着喂食东西和洗澡。
很奇怪,我的事,他一直不假手他人,除去“调教”的时候,他把我服侍得比还是大家少爷时还称心。让我有时会有一种错觉,他似乎在透过我看着什么``````
有一次,我俩还在平复刚刚的一番血气翻涌,他侧过身子卷着我的头发说:
“真是让人嫉妒的天分呢,你瞧!”
他用手轻轻的抚过我赤裸的胸膛,还未完全松弛下来的神经又在霎那间紧绷,带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尽管脑子清醒得不能再清醒,身子还是能完美的作出反应``````呵呵,一样呢!”
说罢,他翻身下床,宽大的衣袖划过我的大腿,又是一阵细微的颤抖。
我知道他说的一样是指什么,其实,不一样呢!你是真正的拂袖花丛过,蝶粉不沾身,而我,只有一根傲骨,苦苦支撑。
想到前几日托敛殊带了一百两银子去,却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呵,这是表示从此以后毫无瓜葛了么?爹啊,你也嫌弃这卖身的钱财吗?只是,不知道是谁把我和大哥先后推入这个火坑的呢?
罢了,倒也省了我向敛殊赊借的份了,毕竟,我还跨不出台面呢。
琴棋书画,行姿坐态,乃至于哭泣的样子,也被他一一的改造。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闹,都要拿捏的恰到好处,连睡梦里和醉酒都不能有松懈。就好像一个泥娃娃,被打烂,重新捏造,一点一点,连原本的影子都没有``````
敛殊对我很是满意,直嚷着把我这样推出去还真是便宜了那帮小兔崽子。可也,只是嚷嚷。
那天终于还是来了,我漠然的看着敛殊给我挑选衣服,饰品,像个娃娃一样任由他们摆布。
直到在他递给我一件墨绿的纱衣时,开了口:
“我想穿白的。”
他半是诧异的看着我,因为我自进来的那天后就再没有穿过百衣。
“我想穿白的。”
我再次说。
敛殊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再然后,我跟在他后面到了前院,从各色人群中走过,低眉敛目,直到踏上二楼的廊道。
无视于那些射到身上的火热视线,我知道自己是诱人的。一袭贴身的白袍,露出弧线优美的锁骨,宽大的袖子,由肩膀垂下,使得肩看起来越加的削瘦,柳腰轻摇,带动着脚上细小的银铃,发出规律又带着诱惑的声音。
我抬眼,扫过楼下众人,一勾,然后让嘴角带上点似有似无的弧度,如期的听到下面的抽气声。
一时之间,调戏的声音不断传上来,敛殊跨前一步,不知是有意无意的替我挡掉逼人的视线。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各位爷,这丝媚可是我亲手调教了一年才带出来的清倌,今儿是便宜了各位了,不过,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哦!”
楼下一听,更是闹翻了,一时间的污言秽语倒也传了几句到我的耳朵里。
“殊倌带出来的,难怪不同凡响啊``````”
``````
我就站在敛殊的背后,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带着嘲讽的看着自己像菜市肉铺里的肉般被称斤论两,冷冷的看着,嘴角仍旧带着那细微的弧度,直到一道视线落入我毫无防备的眼。
我竟忘了楼上包厢里恰好可以看到我的所有神情``````
忙垂下眼眸,掩盖好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神情,再次抬起的时候,已是完美的魅惑,带着一股慵懒,看向那饶有兴趣的眼眸。
他斜靠在檀木椅上,一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右手端着一个酒杯凑在唇边,见我望向他,随意的将酒杯向我举了举,仰头灌下。一丝酒水从他的嘴角滑落,沿着脖子,划过喉结``````
那一刻,我的眼神停留。 一夜酣睡,实是累到了。他一般是不会对我索求无度的,醉酒时例外。
翻了个身,想要继续小憩一会,无奈有人在耳边不住催促。
“媚主子,媚主子``````”
“嗯。”
我应了一声,不肯睁开眼。
“媚主子,你说过今儿要去赏枫的!”
来人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委屈了。
嗯?我倒是忘了,爷答应了我让我出府的,每月一次,而我通常不是约了敛殊,就是跑到城外枫林去。
我轻轻的舒展了下腰肢,有点酸痛。睁开眼睛,问床前的人。
“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呆了下,回答我:
“媚主子,都辰时了!”
“嗯,知道了。”
我坐起身来,丝被滑落,露出白皙的身子。没有遍布的青紫,只是在锁骨下有个红红的痕迹,那是他最喜欢吮咬的地方,说是他的标记。我是幸运的,不止一次的这么想着,说得自己都快要觉得自己爱上了他。
我不知道我们的形势是怎么样的,似乎有点偏离主奴的定义了。他是狡猾的,善于利用自己的温柔,一点一点的磨掉别人的防护壳,只想要沉溺在他醉死人的怀抱中。
只是,不敢呐!
害怕他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害怕他得手后即随手抛弃,我死死的守着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让自己沉沦。
换上一身墨色的外出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想了一想,再带上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暖炉。吃了那糖后,我很是畏寒,常常手脚发凉。他便命人送来了个特制的暖炉,点上香木,用棉布裹着外面来取暖。
“走了,竹儿!”
我招呼她,率先向后门方向走去。倒并不是他怕我给他丢脸,而是我素来不喜欢出风头,不想连每月一次的外出时间都被人指指点点。
跨进那辆并不华丽,甚至可以说是朴素不起眼的马车,伴着一样轻装打扮的侍卫和车夫,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是庆王府的车子。
“媚主子,竹儿带了你最爱吃的水晶虾饺,先吃点吧!”
我摇了摇头,一向少食,出来前又被灌了一碗燕窝粥,实在是没什么胃口。竹儿是我的贴身奴婢,很可笑,一个男宠还有自己的奴婢,侍卫和车夫。所以我说,爷像是故意要整我。
轻易的出了城门,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挥手让马车停在山下台阶旁,我就带了竹儿上山。别看她一张娃娃脸,很讨喜的模样,可也是爷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让爷派来照顾我也太浪费了点。平时就爱顶着那张欺骗世人的脸扮小可怜,时不时还含着眼泪说我欺负她,让人哭笑不得。
驾轻就熟的绕过小道,往边上转了转,便到了半山腰那一处略为宽阔的平台。这里鲜少有人来,我也是在十二岁那年被大哥带着到了这儿的,那时两个人还对天信誓旦旦的说要振兴沈家。如今,誓言仍犹在耳边,而人物已兼非。
坐在平台的大石上,眺望底下红似火的枫林,别有一番滋味。竹儿静静的守在一旁,任由我思绪万千。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不由皱了皱眉。竹儿仍是一动不动,但我知道,她已进入了备战状态。
“小,小亦``````”
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丝的颤抖。我愕然回首,看到一张阔别了三年的脸。
“哥``````”
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二个字,早已被拥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小亦,小亦,小亦``````”
他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语带哽咽。我靠在他怀中,汲取着亲人的温度。半晌,他放开我,仔细打量。
“你瘦了,皮肤变白了,都没长高!”
就冒出这三句,我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却让他白了脸。
“小亦,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笑法啊?”
我愣了下,明白过来,原来,一个面具带久了,就和真的脸连在一起,想要撕都撕不下来了。
“三年前。”
我看着他回答,风轻云淡。
他似不堪的别过脸,肩膀抽动了几下,才回过头来继续和我说话。
“我一年前到处打探你的下落,一直没有头绪,直到前些日子,听人说每月有人在这里出没,我才``````”
“我两年前被爷赎了去,一直呆在府里,你打探不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怎么可能打探得到,想他的性子是断不会亲自到兰馨坊去问的,而我的名字从进去的那天就改了,再到一年后才出现了一次便被爷带走了,看我现在的样子,谁会知道我就是当时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他顿了顿,把话题转了开去。
“我现在在西大街开了一家沈家酒楼,你要是有空,就来看看罢``````他们不在那里,我另外找了宅子安顿了,你可以放心来。”
我了然,看了竹儿一眼,她心知肚明的上前来说道:
“主子,该回去了!”
“嗯,我会去的!”
下半句是对着他说的,说罢,便想挣脱他的怀抱走人。他抖了抖,终于按耐不住,抱住我放声哭:
“小亦,你跟哥回去吧!呜呜呜,我加倍把你赎回来``````”
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我再皱眉,把手放在他背上抚了抚,说:
“别哭了,像个孩子一样,我下次自会来看你,又不是见不到了!”
“是啊,琦然,你这样子,倒叫弟弟看了笑话!”
我看着陪他一起来的人,很是稳重的样子,向他感激的一笑。
“哥,我真的要走了,下此见!”
“小亦,你,你是不是怪哥,怪哥害你``````”
放开我的同时,他还在不停的擦着眼泪。
我起身,走到竹儿边上,回头一笑:
“没,爷待我``````极好!”
然后转身,没有回头,我知道,他的他会替我好好的安慰他。 回到府里,刚刚在流音阁里换下衣服想要休憩一下,便有人来要我去书房。我知是爷知道我大哥找上来的事了,拢了拢发就起身跟去。
进去的时候,他还在看着什么,见我走来,便放下了,一把把我拉到膝盖上坐下。
我抬头看了看,他脸上皱起的眉纹还没消退,不由轻轻的抚了抚。
“这几天外面有点乱,等安定下来,叫竹儿陪你去!”
我轻应一声,柔顺的将头靠在他胸口上,听着那怦怦跳的心音。
“爷是在为丞相一党弹劾刑部尚书一事伤神?”
“嗯,媚儿也知道了啊?”
“回来的路上,在茶楼歇了歇,无意之中听到的。”
他哦了一声,抚弄着我的头发,不再作声。我乖巧的伏在他身上,像只正被主人爱抚的猫咪。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目前的状况中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爷不需要我费心费力的讨好,那些事大可以交由府里下人去做。我只要乖乖的接受他的疼爱,挑逗就行。偶尔的尽力,才是增添趣味的最好选择。犯不着辛辛苦苦的抚琴,做羹,到头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人领情。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我披散的头发,享受着难得的寂静。
我听着那稳定的节奏,觉得有点乏力,眼皮也开始往下拉。
“困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的,只是那低沉浓郁的嗓音只能追加我的睡意。
“唔,太乏了。”
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也不知道是谁昨晚闹腾了一夜,他怎么还那么好精神?
“呵,嗯,爷待你``````极好?”
小人,一早就知道我和大哥的对话,还故意戏我。
“爷不待我好,谁人待我好?”
咕哝了几句,把全身的重量放在他身上,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睡吧,等下用膳叫你。”
等到这句话,我用头磨蹭了他一下,自睡去。
醒来已是华灯初上,迷迷糊糊的想要撑起身子,手下按到温热的物体,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他怀中,没移过位置。
挪了一下,有样东西顶着自己的大腿,头顶随即传来爷带笑的声音:
“小媚儿不要乱动哦,会碰到现在不该碰的东西``````”
我脸一下子红了,由他慢慢的把我抱下,伸了伸腰。
“现在这个是今晚的份,我要去小九那里,不用等我了!”
“知道了,爷!”
我替他把被我睡皱的衣服换下,幸好书房里面就有个卧房,省了去拿替换的衣服的份。
“不过,我可没说那个份可以算了,等着下次补偿我吧。”
他凑近我的耳朵,故意瞄了一眼下面,低声说道,言罢便推开书房的门叫唤:
“竹儿,带你主子去用膳。”
“是,五爷!”
竹儿笑盈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把头垂的更低,只想找个洞钻下去。听她口气,刚刚我和爷的对话,她十有八九都听到了,等下免不了一顿调侃。
果然,她笑脸盈盈的走进来,拉住我的手往外拖去。
“媚主子,你已经错过晚膳的时间了,再不好好吃饭,您的身子垮了,五爷的幸福可怎么办啊?”
满脸的委屈,语气中也是浓浓的善意关怀,可也不用把“幸福”这两个字咬得那么重吧!
我瞪了边上说着要去誉王府,却一直不动声,倚在门边看好戏的人一眼,不情不愿的跟在竹儿身后向流音阁走去`````` 窗外凤栖木上的叶子一片一片的落下,最让我难熬的冬天在逼近。
爷这几天忙得连我都见不到面,仍旧是为了那刑部尚书一案,说什么要考虑到朝廷之中派系的平衡和制约,以及双方背后的势力支撑,不能草率判决``````
拉拉杂杂的一大堆,我不懂,也不想懂。连自己的事我都不知道,无法掌握,又何必去关心那些本就与我无关的官场暗斗呢?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呆在这个庆王府,等着爷的到来宠幸,直到失宠,或是死去的那天。
时间并不是那么难打发的,写写字,练练画,弹弹琴,自己和自己对弈,就这样,等到抬眼,又是掌灯的时候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很单调的日子,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可我又能做什么?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自己清楚,犯不着在王府里逛来逛去作威作福的惹人生厌。我住的流音阁,本就有自己的湖庭楼院,我也就尽量的不走出去。
许是因为这样,也或许是爷说过什么,府里的管家和奴仆对我很是恭敬,正是所谓的相看两不厌吧!我是很好伺候的,而他们也不会对我这个低贱的男宠冷眼相看,这,就够了。
倒是难为了跟在我身边的竹儿,那么好动的一个人,只得委委屈屈的陪着我看书写字抚琴作画。有几次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自己看书时,边上还有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要她去做自己的事,都被拒绝了。说是爷吩咐了,我的事就是她的事,一步都不能让我离开视线的。
有了她的陪伴,也亏的她喜好八卦的个性,我从她一刻也不停的嘴里知道了很多外面的事。最新的事是最近几乎折腾翻了整个江湖的“赤魅”,和刑部尚书一家兼被变相软禁一事,再早点的有一年多前冷家庄二庄主莫名失踪一案等等。
大多数的时候,我是把这当成说书来听的,看她说得津津有味,唾沫飞溅时,不忘倒杯茶给她润润喉,再啃着瓜子倾听,听她说到精彩的地方还顺便鼓鼓掌``````
就是``````有点想爷了!
天气越来越冷,少了他替我取暖捂热,还真是有点异样。
看来习惯还真是个要不得的东西呢!
轻轻扶着袖口,在宣纸上挥笔疾书,搁下笔,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诗句,没意识到一旁的竹儿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退下。
“晚秋青阳夕照冷,烟波万里宁红尘。”
带着特有戏弄语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惊喜地转身:
“爷!”
像是被我主动的投怀送报吓到,他搂住我后带点不无遗憾的口气说道:
“要早知道‘小别胜新婚’,我的媚儿会这么热情,我就应该多在外面呆呆的。”
“小心丝媚到时不认得爷!”
我承认自己这一刻是激动的,让他都能察觉到与以往的不同。他突然长长的呼了口气,带着点颤抖地将我紧紧地往身体里压,像是恨不得把我揉进他的身子里一样。
“我回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汲取那熟悉的温暖。
而那一夜,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的拥在一起,仿佛拥住了全世界一样,心满,意足。隐隐之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没过几日,九王爷来访,那时,我正陪着爷在书房里看书。连姿势都没有改变,爷就那样抱着我招待誉王。
“五哥``````咦,丝媚小宝贝也在啊!”
那是个爽朗的少年,早在两年前就已熟识,虽说也因此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追求调戏”了两年,但还是让人怨不起来。
“九爷!”
我笑盈盈的看着他一边大叫着完了完了,忘记带礼物了,一边用讨好的眼神看着我。
似是看不惯我俩的“眉目传情”,爷重重的咳了一声,用手遮住我的眼,转身问他:
“小九,有什么事?”
“这,这个``````”
他支支吾吾了一下,扭捏着开了口:
“嗯,那个,我昨天去了一趟丝媚宝贝以前呆的那个兰馨阁,本来是想要找一下有没有和他一样的美人儿的``````”
“嗯!”
爷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没想到啊,那里的殊倌居然给我看了一样好东西,我想五哥一定会喜欢的,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带着这样‘好东西’来我这里了?”
爷无奈的开口,习惯了自家弟弟一贯的无理头行为。
“是啊,是啊,所以我就带来送五哥了哦,要是五哥满意的话,就把丝媚小宝贝让我了吧!”
“好好好,要是小媚儿同意,你就带他走吧!”
同样的对话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我习以为常的瞥了瞥他俩,开口:
“你们兄弟斗嘴,把丝媚扯进来做啥?”
“冤枉啊,媚儿,你没看到我们兄弟俩是在为你手足相残吗?”
一副介有其事的样子,害得我好气又好笑,只得转移话题:
“那么,那样‘好东西’呢?”
“噢,对了,进来!”
他朝书房门口喊。
我煞有兴趣的看着门口,等待着。
但当那道白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底的时候,我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仿若看到了当初那个站在敛殊面前,一身傲骨的自己`````` 我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洗得发毛的白衫握紧拳头傲然挺立的自己,在一瞬间,和面前这个人影重合``````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可就感觉来看,我还是维持在一开始那似笑非笑的神态。至少从誉王看着我的表情来看,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该说是敛殊教得好,还是我学的妙呢?可他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自己还在某人的怀中,我赶紧用睫毛掩住自己可能会泄露情绪的眼睛。他似乎正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在来人身上,我不由轻呼了一口气,不知是什么情绪。
“怎么样,怎么样,和丝媚小宝贝有点像吧!”
誉王像个孩子献宝般的要求我们的夸奖,被他这样一惊,我已重新带上自己的面具,天衣无缝。
“九爷,你说的什么话,丝媚是什么样子的九爷还不清楚?哪里像了!”
我撒娇的倚在爷的怀里,一双眼睛却瞥向九王爷。
“嗯,脸有点像啊!都是尖尖的,小小的,其他的,其他的就``````”
他抓抓鬓角,像是在思考什么。
“是身影吧!”
爷淡淡的提了一句。
我心惊,猜想是不是引起爷的疑心了,看他依旧是那副悠然的表情又觉得不可能,只能静下心继续观察眼前的人。
再仔细看去,不由暗笑自己的眼拙。说是敛殊送来的,可看他的样子哪有一点像是兰馨坊里的人。那傲然的样子,掩饰后仍自然露出的一股官宦之气,怎么看都是官家子弟``````再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刑部尚书一案,我已隐约猜到答案。而爷,不可能不知道。
敛殊啊,我是越来越弄不懂你了,以你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懂远离朝堂是非地的道理呢?现在,你这不是把麻烦往身上揽嘛!
“小九,你这样礼物倒是蛮有意思的,我收下了!”
爷抿了一口茶,转头看向他,绕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
“啊,真的?那丝媚小宝贝``````”
誉王一听,跳起老高,眼睛垂涎的看着我。
“那要看媚儿的意思了!”
把一干人的注意力都移到我身上,他倒是老大自在的挪了挪坐姿。
突然被扔给一个烫手山芋,我接也不是,抛也不是,只能扇扇睫毛,妩媚的移开话题。
“九爷还说呢,只顾着讨好爷,连礼物都没带给丝媚!”
“这,这个``````”
我好笑的看着这个出生帝王家的娇贵王爷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在我和爷的面前抓耳挠腮。眼睛一瞄,瞟到白衣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蔑视,回他一个勾魂的笑,满意的看着他别过了脸。
爷不悦的再次捂住我的眼,面无表情的附在我耳边说:
“不要再给我四处勾引人,一个小九已是我当年的败笔了!”
说得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吓的九爷闭口不谈把我要过去的事,嘴里一个劲的唠叨不想给人看就锁起来什么的。
我瞪爷一下,什么勾引,我是在宣战好不好!
“噢,你原来是希望我把你锁起来啊?”
爷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双很是认真的眼睛看得我直摇头,深恐慢一点就真的会被锁在流音阁再也出不来。
“对了,五哥,上次说的事``````”
誉王看了边上一眼,示意清场。
爷叫了府里管家,交待把少年送去清水榭。他惊讶的看着爷不打算放开我的左臂,若有所思``````
我无聊至极的翻着案上的诗集,不理会那两个神经兮兮的男人讨论着两边的利益得失。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男宠,天塌下来都轮不到我去扛,又何必多事。
是夜,我一边喘息一边迎合爷的动作,连呼吸都似乎要淹没在情欲的狂潮中。亏得他还能一边冲刺,一边向我调笑:
“今天的媚儿很热情呢!,看,这么紧``````”
我断断续续的回答:
“爷,不是,存心想看,丝媚,吃,吃醋么!”
他一阵大笑,动作缓慢下来,将身子重重的压在我身上。我恼羞成怒,深吸一口气,一夹,换来他的一声抽气。好一会儿,他才将僵硬的身子控制住,恶狠狠的在我锁骨下咬了一口,阴森森的说:
“看来我是太小力了!”
说罢,抓住我的腰重重的挺入,疯狂动作。
“呜!”
不由自主地叫出声,只能心中暗暗叫苦的迎接由自己挑起的狂澜,只来得及想到要向爷提出出府,问明白敛殊的用意何在`````` 活了十多年,我终于深深体会到“自作自受”这四个字的深刻含义了。
咬着牙挪下床,刚刚站定,腿就不由自主地一阵发软,险些摔倒。在竹儿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洗好澡,更衣,双腿就哆嗦着不听使唤了。
“媚主子,这情况还是不要出府比较好吧?”
竹儿的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一双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去!”
我异常的坚定,怎么看都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要竹儿去找对拐杖来时,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右手扶住我的腰,就将我往后门带了去。
爬上马车,我一脸的郁闷,同时又庆幸,还好不是把我扛在肩上。
车里面铺着厚厚的兽皮,,又特意抬高了车厢的高度,使得一路上不怎么震荡。所以也就顺利的到了兰馨坊的后门,倒是爬下来的时候有点吃力。
我想,谁也不会知道这第一男倌坊的后门竟是开在一户看似平常的笔墨轩的后院吧!真是高明的伪装啊,想来,当初就是看在想要掩饰某些人的身份,才这样建造的吧!
敛殊静静的在那里等我,看到我走路别扭的样子,带着别有用意的笑意扶着我上楼。一把把我扔在床上,像以往一样用手指卷着我的头发玩。
我轻呼了声,用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腰,趴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
“看来,昨天我送的礼物,庆王不怎么喜欢嘛!”
好不哀怨的语气,简直像是深闺怨妇。
我狠狠地瞪着他,一副摆明了看好戏的样子,哪有半点惋惜的意味。
“托你的福啊,我的腰现在还没断!”
敛殊久久的看着我,垂下眼帘,温柔的对着我说:
“丝媚,他对你很好吧!看你现在的样子,慢慢的回复本来的性子了呢!”
很温柔的语气,像是母亲对孩子的轻柔训诫。我猛地一震,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满是冷然,与脸上的表情完全不符。
“要记住,我们是男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我们就要做到无情无义!一旦自己的面具破灭,等待我们的将是万劫不复,你,可明白?”
“我明白!”
我对上他的眼,绝然。
半晌,他轻叹一口气,抚上我的脸颊,看着我强硬的眼神。
“你就是太倔,这个性子啊,迟早会毁了你!丝媚,我们这种人,命运早已是注定的,不要妄求啊!”
最后那句话不知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们都没有作声,他突然伸出手,帮我轻轻的按摩着腰部和大腿。
想当初,我还在接受他的指导时,他也常常这样为浑身发软的我按摩。这样的情节,让我回想起那一年的岁月。
“敛殊,”我低声叫他,
“你不应该掺和进去的,那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地方。”
就算我再怎么不懂官场事,就凭爷那几天忙碌的样子来看,我也是知道这次的事有多棘手的。
他没有说什么,我也不再开口,直到他按摩完毕。
我撑起身子,感觉到明显的舒坦。
敛殊转身从边上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仔仔细细的用布裹好,交到我手里,说: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等这些事平静了,过个半年你再拆开吧,我有事拜托你!”
我伸手接过,点了点头,没多问。而他,知道我会信守诺言,放心的把东西交给了我。
看他的样子,我知道,是该告辞了。今天他是不会多说什么了,而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接下来就要他自己小心了,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站起身,甩了甩只微微酸痛了的腿,便欲离去。走到门口,突听后面传来他的声音:
“我只是为了还一个人情,现在两不相欠,不会有什么了!”
我回头,看着他几年来丝毫不变,甚至更添妖艳的容貌,微微一笑,再度离开,离开这个我可以说是颇有怀念的房间。
竹儿就在楼下等我,微微欠了下身,她歪着头问我:
“媚主子是要直接回府呢,还是有其他要去的地方?”
我想到差不多半个月前的事,摇头轻叹了口气:
“先去西大街吧``````” 当我看到那高高挂在上方,写着“沈家酒楼”的匾额时,不由一阵茫然。长长的一条西大街上满是挂着“沈家”两个字的店铺,绵绵长长。我知道,小时候的那个志愿,大哥已经完成了,只是,没有我的参与。
轻吸了口气,我抬脚,迈进大门。
许是不到就餐的时间吧,里面人并不是很多,大部分的位置还是空着的,三三两两的坐着些看似行走江湖的人。
江湖,那是个什么概念呢?
听竹儿说起时,只觉得是快意恩仇,潇洒自在的。等到跟爷说了,他却是摇头,说那江湖其实和朝堂一样,黑着呢!
既然爷都这样说了,我也就失去对那片莫名的天地的向往了,只把那当成饭后闲谈。
隔着重重的帽纱,我走到柜台前询问:
“你们掌柜的在吗?”
那人好奇的看了我几眼,放下手中的本子,回答我:
“我就是,请问这位客官有什么事吗?”
我瞄到那本显然不是账本的书,恰好看到两行字: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数重。
我笑,一个小小酒楼掌柜,也有如此涵养,看来大哥的手段不俗。
他见我迟迟没有回答倒也不追问,只是看着我等我说话。
“那这沈家的人呢?”
他“啊”了一声,看我的眼神有点特别。
“公子可是姓沈,名亦?”
我轻轻的撇了撇嘴,太久没听到的名字,现在听来竟有点异样了。
“算是以前用过的吧。”
“请跟我来,大当家的今儿不在,二当家一直在等您呢!”
我跟着他走,示意竹儿在外面等我。酒楼掌柜带我往楼上雅间走去时,只有几个人好奇的看了我一眼,随即自顾自的聊天喝茶,见怪不怪。
推开那间雕刻得雅致的雅间的门,我看到上次站在我大哥背后的人。他应是听到楼下的反应,站在那边等我。
我顺手摘下头上的帽纱,听到边上掌柜“咦”的一声。
我向他点了点头,他歉意地笑笑,退了出去。
“你和丁丁看起来很像!”
他向我解释。
“我知道,小暮他,也有十三了啊!”
我表示理解,从小,三弟就和我长的相像,就是大一号和小一号的差别而已。他总喜欢在身上挂个铃铛,跑起来就丁丁当当的响,我和大哥就叫他丁丁。
只是现在他大了,不会再整天拴个铃铛到处跑了了吧!
“上次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冷虚风,你可以叫我风大哥!”
我挑了挑眉,记起竹儿对我说过的那些江湖趣事。
“冷家庄的二庄主?”
“噢,你知道?”
现在轮到他挑眉。
我低声一笑,原来江湖传闻的冷家庄二庄主失踪一案的背后故事是被我那个空有计算头脑,处起事来少根筋的大哥拐跑了啊!
他像是知道我在笑什么,颇为尴尬的搔了搔脸。
我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托腮望着下面,看到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急匆匆的跑出去,是去通知大哥吧!竹儿一脸无聊的坐在马车边上,我向她挥了挥手,看着她垮下脸。
“你``````”
冷虚风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忍不住开了口:
“可以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吗?”
我错愕,见他一脸的严肃,把手伸给他。
他搭上我的脉相,沉思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你是不是吃过什么减缓生长的糖物?”
我笑着点头,吐出几个字:
“冰肌玉骨。”
他的脸一下子阴下来,不复一开始老好人的形象。
“你知不知道吃了那种糖至多只有十年的寿命?”
“知道啊!”
我替自己倒了杯茶,一脸的轻松。
“知道你还``````”
他已经是跳起来了,我一口饮下杯中的茶:
“就是知道才吃的。”
那一刻,我的眼神是冰冷的,就算立刻就被我用柔媚的假象掩盖过去,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根我深藏的骨。
他平静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和我搭话:
“那你大哥怎么办?”
“放心,我吃的糖性是减弱过的,大概有十五年的寿命!而且,我也不准备和你们有太多接触。”
“我朋友那有可以缓解这种糖物的糖,我可以去找他要来!”
“不用了,我没什么用。”
我婉拒,却看到他一脸的坚持。
“我是为了琦然,他对你的愧疚,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就算只有一点点,我也会为他办到的!”
我看着他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大哥,你是何其有幸呢!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和他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决定把刚刚的对话都放在彼此心里,不让“他”知道。
雅间的门被粗暴的推开,大哥气喘吁吁的脸出现在门口。我站起来, 刚想要迎上去,一个不明物体带着强大的冲劲扑往我怀中:
“二哥!” 我闷哼一声,脚腕上的银铃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使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的身体稳定下来,我这才看向怀中一脸无辜的几乎撞断我肋骨的人儿。
“二哥!”
和我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带着稚气,清纯的眼睛中映照着那骨子里透着媚的自己。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不堪,只是气质上的差异,我们的感觉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暮!”
我抚着他的脸,现在都不用低下头看着他了。
“二哥,二哥,二哥``````”
他一个劲的叫着我的名字,很是兴奋,还拉着我左看右看。
“二哥,我长得和你一样高了!”
他转了半天,终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嗯,小暮长得很快啊!”
我轻笑,也是,自己的身高一直没变过,而小暮这一年多来受到良好的照顾,十三岁的身高和我当初缺少营养的十四岁来说当然不会相差多少。
他心满意足的抱着我,一边还使劲的在我肩窝那蹭了蹭。从他肩上,我看到大哥如释重负的样子,一阵心悸——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心头上的一根刺了,如此顾忌!
“二哥,你好瘦哦!”
我好笑的看着小暮在我腰上东摸西摸的手,想着是不是要告诉他他现在这样是在吃我的豆腐。
“二哥,是不是你在主人家都被人虐待,叫你干一大堆的活,又不给你吃饭。同伴又都欺负你,看你瘦小都把自己的工作推到你身上来?没关系,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他一脸的大义凛然,活像我说一个委屈,就要去帮我把人扁成猪头,挂在肉铺卖。
“说什么傻话呢!”
我“啪”的打了下他的头,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捂着脑袋。真是,到底是谁教他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啊?
“二哥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敲我的头啊!”
他泪汪汪的瞅着我,像只被人嫌弃的小狗。我忍不住,用笑意盈盈的眼睛注视着他在面前耍宝。
“二哥,你现在的样子好漂亮哦!比赵大哥娶进来的慕容姐姐还漂亮!”
他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回了我这样一句。
“丁丁!”
大哥气急败坏的赶上来阻止,被我用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是吗?小暮现在有在念书吗?”
“有!赵大哥平常有在教我,爹爹那儿每天都布置功课的!”
被我轻轻松松的把话题带开,他一个劲的告诉我一些家里发生的事。我知道了楼下那个掌柜就是他说的赵大哥,是和冷虚风一起来的,听说是他以前的手下。还有,他们都搬到了东市,以前的沈府五年前就被卖给了一户富姓人家,大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去买回来``````
我听着他述说着这几年来的变化,心中波澜不惊,竟像是在听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小暮并不知道当年爹把我和大哥卖去是做什么的,而现在,也应该是有心瞒着他。
“二哥,你和大哥一去就没回来,我问爹,他都不肯说,娘也只知道哭。后来大哥回来了,你却没有来,只留下丁丁一个人,我好想你哦!”
长不大的孩子在撒娇,我意思意思的安抚了两下:
“嗯,我也想小暮啊!”
真的有想吗?记不得了,偶尔有一些小时候的记忆一闪而过,也转眼就被吞噬了。
“哪,二哥,现在我们有钱了,让大哥把你赎出来好不好?这样等大哥也搬回来,我们一家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住在一起了!”
“``````”
我无法回答,可是,像以前一样?这可能吗?
看来大哥是忘不掉被爹亲手转卖的不堪才搬出来的,而我,是不可能出来的。
“怎么,不可能把卖身契拿回来吗?”
这是大哥开口问的,他也有点焦急。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面前的几人:
“没有卖身契!”
是啊,那张薄薄的纸早在爷出十万金买下我的时候就随手放进火盆里了。他还嚣张的对我说,要走要留随我。可走又能走到哪里去,我当时就跪下来,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丝媚生是五王爷的人,死也是五王爷的鬼。换来的是他的一阵大笑,将我拥入怀中``````
“那二哥,你不是可以随时回来吗?”
小暮大喜,再次扑入我的怀中。这次我有了准备,但还是被撞得生痛,我不由低低的呻吟一声,这样下去,我迟早被他撞死。
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胸口,却见眼前的三人都死死盯着我。我想了一下,猜不到是怎么回事。
“二哥,你怎么也带铃铛了?”
不同于大哥的欲言又止,天真的孩子就是口之心快。就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在顺手摸着我的衣服了。
“小暮!”
一旁的大哥一见这幅情景,冲上来拉开他,随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这才让我醒悟过来,爱情他们是以为那银铃穿在什么奇怪的部位上了。
“哥!”
我朝他严肃的叫了一声,拉开小暮捂着脸的手,上面五个手指印红肿起来。我轻轻的为他揉着脸,叹了口气,知道再不解开大哥的心结,我们彼此都只会越行越远。
“我要走了,哥,你不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但如果你再不想想我们之间该如何相处的话,我只能从此不再和你们相见了!”
大哥显然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忙跑去安慰小暮。我看他接了手,就起身向门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他幽幽的声音:
“小亦,真的不能把你赎出来么?”
我轻笑,决定把真相告诉他:
“当年,爷赎我的价钱是十万两——黄金。”
听到那短促的抽气声,我知道他已经猜到我的“卖主”是谁了,毕竟,庆王十万两黄金买男宠专宠的传闻这两年来都没消下去过。
再想到我和大哥每次碰面都是闹得不欢而散,很是无奈,只得戴上帽纱,起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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