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数 发表于 2024-10-10 18:15:21

《细雨》 BY 周而复始 【完结】


细雨 by周而复始



文案:
现代--正文--温馨依旧没有文案。我自己认为这是个城市小品文,也极力写成城市小品文,要是心急的人一定会觉得慢,其实,每一天的生活想重新开始是不可能的,请静静的看方有容身边的每一天每个人。
类别:都市-职场情缘


正文

  细雨1

  新世纪是个全国大建设的时代,县里迈入新世纪的新一届县委书记是从外头调来的,这位县长一上台抓的就只有拆迁和招商引资,在正赶上全国学习张家港精神的大趋势下,县里的拆迁工作和招商引资趋于白热化,给每个公职人员都摊上招商资金的具体数额,这和工资、考评直接挂钩,连在校的教师都没有幸免。一时间,"引资者是功臣!"的标语张贴在县镇每个空墙上。

  延续县里大拆迁的热潮,镇里拆迁工作也干得热火。有关于乌纱,镇政府的干部在年后起就非常尽职的天天在做着宣传了。搞大拆迁,建立新城镇,这一点反对的人还真的不多,这不仅仅是县委的指示,也是全国形势的大趋势。在拆迁的补偿上嚷嚷了一些时间,得到妥协后,镇上的大拆迁开始了。

  "体会着锄禾日当午,旱地禾下土的滋味,方有容积极挥动着镐头加入新城镇建设的大浪潮中,立志为祖国添砖加瓦。"今天没有太阳,天也灰蒙的闷人,蹲在拆迁工地边的矮墙下,李志远耍着嘴皮。

  白了调侃着他的好朋友一眼,抹了一脸的汗渍油渍,方有容放下手中的镐子歇一下,这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也不是好干的。

  "哎,我说真的,你真的要出去打工去?"李志远招呼着方有容到还没推到的矮墙边休息一下。"复读吧,我们市里有专门的复读班,不过才几千块,要是嫌多,我听说县里教师进修学校也有专门的复读班,应该花不了多少钱,你家不缺这钱吧。"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就算县里也没什么老师,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拖着镐头到矮墙通风处休息一下的方有容也有些无奈。

  听了方有容的话,李志远不语了。

  经历囚笼式的高三生活本是他们这个年龄的本份,可惜,这个本份有些受外界因素的干扰。去年,在高二下学期的关键时刻,不少资历好业务能力强的老师被抽调去了扩招后严重缺少教师的县城县中,学校紧急让其他没有抽调走的副课老师备课补缺主科。

  本还以为这是暂时状况,现在当年的高二生的方有容他们升上了高三,镇高确实来了一批新来的老师,这些新来的小教师也不知道教育局从哪儿招聘来的,拿起粉笔做道理科示范题居然能嗑磕巴巴的绕上半天,让步入紧张复习状态的期盼着奇迹的同学们都相当泄气。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他们这些学子被突乎其来的扩招政策给牺牲了。看着这些新来的小老师生搬硬套的讲着课本上的例题,面对现实的很多同学都绝望了。

  看透了的那些一心要考大学的学生就央着父母花钱转到县里读书,对考大学本自认没什么希望的也就打鱼晒网混个高中毕业证就是了,今年年后,就有好些个同学没来上学,相邀去南方打工去了。

  "念书和不念书都是为了将来能混碗饭,考得上就上,考不上就别多花那份冤枉钱。"收拾着饭桌的爸妈唠叨着,没有什么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的方家老爸老妈把钱看得很重,寻常轻易不动用大钱。

  方有容想法和宝宝妈妈基本一致。这是现实,就算老师没被抽调走,在镇上高中考本科也是挺困难的,念书对他而言算是点到为止。

  沉默了片刻的李志远撇撇嘴,去年碰上镇上老师被大量抽调走的事儿,全家借此搬到了市里住了,他也转到市里读书了,这次回乡是给过世的爷爷奶奶办焰口的,正好顺路来看看朋友们,看着基本上都放弃了学业准备出去打工的这些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不管怎么感慨,无疑,这让他很有优越感。

  劝说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在现实面前话说多了就是显摆了。李志远改了话题,"这破天,怎么这么闷,要下雨又不下,真烦死人了,要喝什么?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没听回应就撒腿跑向不远处的路边铁皮小卖部买饮料去了。

  "李家的小子也变了。"一旁砸墙的镇上大叔斜着眼瞧着大热的天还穿着笔挺西装的李志远,"半大的小子犯得着这样吗?得瑟的对拆迁的老镇子评头论足,一付搬到市里后就不再是这镇上人了。"

  对着面不好说,私下里,镇上人对这两年混上包工头一晃眼暴发起来的李家都有意见,这其中还真没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这次开着私家车从市里跑回来给早过世老爹老奶办焰口,李家这次花不少钱,除了放电影外,还雇了两三个草台班子吹拉弹唱,光放焰口那天就放了上万块的烟火花炮,震得全镇都热闹起来,却不知这般作为让镇上那些知根知底的老邻居很不耻,镇上年纪长的老头老太太没几个真正去羡慕。"李家老爹老奶生前没得一点孝道,死了这般风光又有什么意思,人或许不能把钱带进棺材,但钱绝对可能把人带进棺材。"撇着嘴,大叔又念叨了一句。


  听着这话的方有容笑笑,大人的事情他这半大小子就别去掺和了,其实李志远人不坏,就是好出风头。不过,确实,才不过一年不见,那自打穿开裆裤就混在一起的哥儿们回来表现出来夸张的优越感让他也摇头,做作的那么夸张,有羡慕之心都成了犯嫌了。

  骂骂咧咧抱怨着铁皮小铺里饮料不全的李志远跑了回来,把抱着一堆冰镇过的矿泉水招呼着大家喝。打开喝上一口冰凉的水,好舒服。

  "哎,兄弟,今儿我就回去了,你也努力一把,反正是考不上大学,就别碍面子,能带纸条就多带些,能抄到一题就抄一题,赌一把。"推了一下心不在焉的方有容,李志远道:"我在说正事呢,我教你一招,拿圆规的尖头把公式刻在透明的三角尺子上,铁定抓不着的。"转到市里的他复读了一届,明年才会参加高考。

  "谢谢,"方有容嘿嘿笑,只要作过弊的,没人不晓得这一招,就是同学们都认为老师不知道,掩耳盗铃的成语就是这样衍生的吧。

  时间不早了,拍拍屁股要走了的李志远回头盯也起身要送他的方有容道:"哎,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一直没好意思说,现在憋不住了,我说出来,你别记仇。"

  "要是我记仇,你早就不是我哥儿们了。"

  "我知道你家给你取名字用的是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刃,无欲则刚"的意思,你不觉得你改成方则刚不是更好吗?喊起来也亮亮的,高考前不是要拍身份证吗,趁机改成‘方则刚'怎么样?反正用的是同一个典故。"

  "我考虑。"方有容眨着眼睛说着瞎话。为名字的事情早就和家里闹过了,迷信的奶奶坚决反对,据当时取名字的算命瞎子说方有容是木命,五行相生的是水,水生木,由此,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是命里相生,那‘刚'是‘金',五行相克中是金克木,金克木是万万不能改成‘刚'的。

  在奶奶强硬的反对下,方有容只得接受了男人女名,就算对迷信没兴趣,但对此也较为敬畏。不能改成方则刚是遗憾了些,对这个典故,方有容还是挺喜欢自己的,感觉很有气派。"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也算是方有容的座右铭了,当年在小学的大字课上认真写了这个名句,还被老师传阅大大夸赞了呢,那是的这副大字至今还贴在方有容的房间,偶尔进他房间拿东西的宝宝每回都要瞧着墙上这大字迷上眼睛看上一小会儿。

  孩子的名字,是父母对孩子寄托的最原始的希望。

  送李志远到了路口,李志远的宝宝的车也到了。没什么要说的了,瞧了方有容一眼,被闷闷的天给悟得烦躁起来的李志远没招呼就一头钻进了小车。随即发动的小轿车后轮扬起了一溜烟的尘土,害得一边儿的方有容躲避不及,沾染了一头一身的灰尘。狼狈的方有容瞧着远去的拖着一路烟尘的小车,体会着跟进建设新农村新城镇的大形势县委口号,他还能有闲暇的思考--这乡镇的道路是该铺好些了。

  送走了打搅他干活的李志远,继续抗上镐子准备砸墙。临近高考前却跑到镇上拆迁工地上做工,这不是他家很困难,这是对方有容的惩罚。

  昨天一早就去上学了,可那些老师来来去去说的全是些没一点建设性的唠叨话,受不了的的几个要好的伙着一起出来翘课,才出校门就被街上摆米糕摊的老妈捉了个现行,别人可以一哄而散,他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把被恼火的老妈纠着耳朵扯到在镇上当小干部的大姨父那,将他一脚踹进拆迁工地干活。反正这拆迁的活也就是三五天就完工了,还是一天能挣五十块钱的大工,想到干一天就能得到五十块,方有容也挺兴奋的,对快二十了的还口袋空空的年轻人而言,这是很诱惑的一件事。

  挥着镐子敲打着断墙,抬眼看去,一片残垣上搬空了的屋子显出的斑驳的石灰墙上脏兮兮的,只可惜了各个院落中老树上的喜鹊窝都留不成了。说也奇怪,全镇也不小,可做生意就只能在镇子的老街只是不足一百米的这条老街上才能做得起来,越线过了这条老街,生意就根本没法做了,如今,镇中心的老街就是拆迁的重中之重,力求在年底前全部交工。

  已经拆迁了的东边,一群妇女们围坐在一起处理那些推下来的残砖。那来打小工的都是镇上些在家闲着的婶子大姑,小工的工钱一天也有三十五块呢。东面临着老街的房子都是七十年代老百姓手中有了活钱才盖起来的,那时候还全部没用上水泥,多是沙土混上石灰为浆。用刮油漆的小铁皮铲子就能把灰泥铲掉,里面多半没坏的青砖,那是能卖钱的,至于那些碎裂了的砖块也拾了归拢扔在一边,这是要在修路的时候要当铺路的地基用的。

  一阵喧哗从不远处传来,好像全镇的人仿佛都在等着这一刻般随着骚动一股疯的往那个方向哄去,这仗势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意思。盘算着这三天下来的小收入的方有容还没回过神来,身边的叔叔们也都抛了手上的镐子跳着蹦着跑了过去。远远瞅着那动静还挺大,甚至开始推搡抢夺的样子了,看来是挖出什么好东西了。

  不会是挖出金银财宝了吧?瞧不着人群里面情况的方有容心里痒痒。挤进去看热闹是不可能的了,那些奋勇直前的大姑大婶可都不是好惹的,还是得了吧,别惹得一顿好骂。

  看看四周,赶紧挑了个矮墙准备爬上去,站得高也看得远,应该能瞧着点什么。

  还握在手中的镐子碰击着矮墙,矮墙的砖块碎裂了的声音让在工地干了三天活的方有容听得不对劲。这一处都是老青砖,砖头可比现今的都要结实,拆下来的老砖还都被预订买了,怎么就无意碰了一下就碎裂了?收住向上爬的身体向下看,被镐子碰到的地方出现了个窟窿,墙内有东西!

  顾不得细看,在那窟窿里掏出个并不大的黑乎乎脏兮兮的包裹,也不晓得是什么,趁着人都聚在东边,方有容连忙把它塞进脱下来的衣服里,再到处凿凿,那有空隙的那面破墙再也没敲出什么空砖了。

  哄抢的人群被镇上的干部拉网式的控制住了,谁都不许离开工地,熙熙攘攘中,方有容才知道刚才在拆完的东头清理老墙根底下砖块的时候发现了个土罐子,打开居然是一坛子洋元,被大伙儿一抢而光。

  二十分钟后,县里的警车到了。

  在飞速赶到的警车后面还跟着好几辆车,好些个年轻人扛着沉重的摄像机对准摆好姿态准备宣传文物保护法的干警。一边那县里的主持人全身透着兴奋劲,全县拆迁了大半年,还没听说哪儿出了财宝,这可算是县里的大新闻了。

  "地下的东西都是国家的--"用喇叭高声宣传着政策和法律的警车卡住所有的出入口,政府可不是好惹的。

  方有容凑近看了,都是些近代的银元,其实这玩意儿也不值什么钱,以往每家都有些,只是长期不流通也就没人当好的了,在闹革命的那会儿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东西,那年头根本没人把这玩意儿放在眼里,听哥哥说他小时候常翻找掏出一个两个向走家窜户的货郎换磨牙糖吃。大家争前恐后去抢可能也就是图个趋众,经过各个击破,在相互揭发下,嘻嘻哈哈的也就上缴了,没被揭发出来的也就悄悄隐了。反正方有容是没有拿,有很多叔叔证明,他连靠近都没得靠近。

  天近黄昏,一直灰蒙蒙闷热的天终于飘起了细雨,家家惦记着自家院子里没收的衣服,这让整个拆迁工地骚动的吵嚷起来。

  政策宣传得差不多了,哄抢的洋元被回收的差不多了,那些肩上扛着重重的摄像机的记者们也前后左右折腾的差不多了,在小雨升级前,县里的人撤退了,工地上的人也都散了,据说这个新闻会在周末的县电视台节目播出呢,全镇人都兴致勃勃的等着周末的到来。

  这么一闹,下午的活就干了小会儿,挑拣了一段拆下来损坏不厉害的雕花木段子,顶着绵绵的细雨,方有容掩着不起眼的油布小包回家了。

  

大腐 发表于 2024-10-10 18:23:12


2

  这算是平生第一次偷东西,愧疚不至于,反正那是没主的户,东西也不是埋在地下,不算是国家文物,和法律政策没有冲突。心理上得到了平衡说服,行动上也就理所当然了。

  拿条凳把门抵住,对这意外得到的东西挺挺好奇的,看上去油包不大,也没什么重量,猜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方有容挺期盼是个金元宝就好了。

  小心仔细剥开那油包,油包里面还裹着一层一层棉絮。棉絮都烂了,一股霉味儿,好不容易将霉烂了棉絮全部剥开,瞧着最终露出来的东西,好小,这是什么东西?

  裹在已经霉烂的棉絮里的是个小小的塔。

  塔?

  镇妖塔?

  找了块布随意草草擦拭了两下,显出些绿莹莹的颜色来,瞧着挺容易淬的,这是玉的?

  可能是玉吧,对玉石之类完全外行的方有容看着不怎么起眼的小东西,泄气的趴在桌上,果然乡土里没有什么财宝,白让他期待了半天。

  看完了,心也就不痒了,用椅把上的旧毛巾擦拭起来,是挺翠的,就是色泽黯淡了些,光看就知道不值什么钱,看来就是镇宅之类的东西。擦拭了后顺手放在凌乱的桌面上,虽然色泽黯淡,不过在在灯下映得翠生生的,看在眼里挺舒心的。

  外面的细雨还在飘个没完没了。把油包和霉烂的棉絮清理出去,搭上毛巾出去打水准备冲洗一下,全身汗渍的味儿可难闻了。不打算和家里人说了,反正又不是值钱的东西。

  晚饭桌上的话题全部是东墙那拆迁挖出来的一坛子银元。

  "我早说嘛,老房子的门槛下和门梁上肯定有洋钱,我还纳闷这些日子怎么没拆出好东西来,应了吧。"奶奶絮叨着。

  "这几天拆的铺面都是解放后盖,没什么东西也应当,后面连着的是老宅子,挖出点什么也不奇怪,"妈妈顺口搭话。

  "要说起老宅呀,我跟你们说,在解放前我们镇上有个大财主--"兴奋的奶奶一接话茬,一边吃饭的方有容肩膀就塌了半边。

  陷入回忆般的奶奶絮叨着说着凡是小镇上出生的小孩都会听上一百遍的老故事,"咱们这县城一半的田地都是他家的,镇里的基本上都是他家的佃户,他家的主宅就在咱们镇上,从老街的东街一直到后面的小河。"顺着奶奶的口形,奶奶接下来要说的话方有容都能背上,"大富人家人丁都不兴旺,解放前就只有一个独子,到省城读书至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把家里万贯家财和家里的新媳妇都空手扔了,听说是参加了革命,先前娶的媳妇不知道是真的败家还是存心报复,老辈过世没几年就把偌大的家财陆续给败了。"

  "奶奶,这些我晓得。"这听了上百遍的故事,实在没什么兴趣一再复听的方有容连忙打断奶奶的絮叨。说也奇怪,提到解放前曾经的这家三座大山之一的地主老财,老辈人几乎没说过什么坏话,这般算起来,那大财主家应该很有德。

  现在镇上最兴旺的老街格局就是当年那大财主家的外墙格局的而形成的。当年财主家败家媳妇将偌大的宅院分成若干小块转卖了的宅院,买了到手的佃户分段把院墙一一隔出来慢慢改成了现在的铺面,后来才又前后加固拓展慢慢形成现在小镇。拥有店铺的都对盛家那败家媳妇挺有好感的,而那些当年抢着买盛家田地的人家算是倒了霉了,才到手的田还没种两季就解放了,分田到户了,还没脱贫就平白给定了个富农的成分,让其子弟在此后招工、征兵上都被正大光明的卡在门外,让好两代人都没有能出头的机会,好在,那是个家家户户都吃不饱的年代,在户口制度严格控制的政策下,也算没什么特别损失。

  "除了这户五六十年前的大财主外,再也没什么大人物可谈,显然这儿的风水实在不怎么样。"方有容闷闷的哼了一声,被奶奶妈妈一起用筷子敲了一下。

  "这话说不得。"最是迷信的奶奶大怒的吵嚷着。

  没什么发言权的方有容只有闷头吃饭,吃了一口没抽辣筋的尖椒茄丝,辣得他张大嘴巴直呼气,突然想到今天送李志远,到路边李家私家车上一年前见着他还跟他乐呵呵的李志远的妈妈一付不认识他冷漠疏远的模样,就想笑。现在的有钱人还没过去的地主老财有人缘,李家人缘还真失败。

  教训了对祖祖辈辈居住的一方水土的不敬的孙子,奶奶继续絮叨着听了一百遍的镇上曾经大财主家的事情。

  不理会婆婆年复一年的絮叨,收拾桌面的老妈掏了二百块钱给方有容收着,算是这几天的工钱了,"明天就上学去,没老师也要在学校待着,"临了还恶狠狠的叮嘱着别乱花了。

  干了三天活就得了二百块,这些就是私房钱了,有私房钱的感觉--挺美。

  每年的高考都是学生人生的一道坎,就算高考希望不大,毕竟还是人生的一个重要的关节,想不重视都不成。

  七月的阳光和简直就是和高考拼上了,似乎每年就赶着这三天让你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学校组织全体参加高考的学生包车去县里考场考试。抄纸条这样小小的伎俩还是准备了的,算是图个心理安慰吧,其实心理也很清楚,该会的都会,不会的还是不会。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也就少了很多赌注未来的紧张感,几天的高考结束了,也算是为十多年的所学交差了。

  考完了,分数自己心中大致上也有数,方有容有了出门打工的打算。

  考完了当天晚上,家里将他以后的盘算直接摆上了桌面,父母私下商议好了,这次要是没上得了大学,要么跟宝宝去工地干干,吃点苦头,纳纳性子;要么就去学手艺。之前,在镇上工作的大姨父拍着胸脯应下了给他找在县里当电工的一个朋友说说当徒弟学手艺去,绝对没问题。

  对自己的将来,方有容自己也有盘算,种地是绝对不可能的,家里那点田地,基本上算在吃饭上能自给自足;对宝宝提议去他老板的工地干活这件事上他不怎么感兴趣,当瓦工一年的工钱也不少,可经常不按时发放。如今欠钱的太爷,要钱的是孙子,每年小年三十老爸都要和很多家乡同样打工的去包工头家堵着门要钱,软硬兼施的费了老鼻子劲,才能把拖欠的工钱要回一点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没什么希望感。对家里想他去学点手艺的意思,方有容最心动,如今是新世纪了,又是全国大建设时期,学门装潢、电工什么的都比瓦工要上档次,要不,学修汽车也好呀。反正学个手艺这条路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只是想在此之前,趁着年轻还应该出去看一看,闯一闯。

  有了出去打工的心思,耗在家里也就没有什么劲,与其在家心神不宁抱着一丝希望等着分数,还不如干脆点出去找工作去。"我想先出去做做事,去闯闯,过年回来后再把学手艺的事情定下来。"打定了先去南方城市看看的方有容低声跟老爸老妈说说。

  家里的权威老爸没有意见,"才高考完就立即去学手艺也牵强些,这样也好。你也不小了,以前这个年纪的人都有家有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叭嗒着抵挡烟的宝宝嘱咐着宝贝给他取一千块备用。

  看着年纪不小的宝宝,接下钱的方有容沉默着。这两天,老爸也要准备去北方城市的工地了,这一去至少要到年底才会回来。

  没在县里的劝业场找现成的工作,那次在县里的考点考试的时候,最后半天的考试结束后和几个同学相邀都去看过了,电子屏幕上的招工单位基本上都是电子、纺织厂什么的,要是面试成功了,不但要缴给劝业场三百块介绍费,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间工资才三四百块。早先一年出去打工的伙伴们早就口传呼吁过别上当受骗,那是县里借着时机赚外快分成,外面的工作机会多得很,就算有试用期也根本没这样黑心的。

  宝宝也出门做工挣钱了,妈妈在镇上风雨无阻的摆着糕摊,奶奶一如既往操持着家里所有的家务。愈加苍老的奶奶眯着眼睛给小孙子的裤子口袋内缝着内口袋嘟嘟囔囔的叮嘱着,"城市里小偷多,钱一定要放好了"

  钱家里已经给了,方有容也不能再耗着了,出去联络了一下,平日里那些玩得好的伙伴中怀打工心思的要么去年就走了,留下参加高考的基本上都在等着分数期盼有意外,要不就是在考虑是否复读,在等分数的时间里,他们都不打算出门找工作。

  没找着在这个时间段同行的伙伴,方有容只有自己独行了。清理着凌乱的房间,整理好在高考其间都备齐的证件之类的物件,瞧着那桌上摆着的小塔顺手塞进包里,挑了个好日子,有心要出去瞧上一圈的他直接在镇边的国道登上了过路长途车正式启程了。

  摸摸分别放在三个地方的钱,除了老妈给的这一千块之外,自己上次在拆迁那次挣到的私房钱都放着没动,如今全带了出来,嘿,一千两百块呢。

  在进入大都市中心边缘的路口下了车,家乡的老司机很热心的指点着前方,"穿过红灯向右转一个十字路口,那里就要这个城市的找工作的集散地。你把钱看好了,别看着给高工资就跟别人走,那全是骗子。"

  道了谢,拎着简易的行李颠了过去,一眼看去,乌压压的一片人海拥挤在一起。除了贴着内裤口袋放的钞票外,没有任何值钱物件的方有容涌进人群中,挤着看着那些到处贴着的招工小广告,体会着过年过节回家的哥儿们说的话,城市的工作还真不难找,满眼都是招聘的,只是其中以招女性居多,饭店、酒店、纺织厂、电子元件厂、街面上的店铺更是全部只招女的。

  "性别歧视!"方有容对偌大的招聘栏上一大片招女工的小广告愤恨不已,这半边天的精神什么时候这样深入人心了?

  对着满墙和大大小小的介绍所的--研究了大半天,最终得出结论:在不问学历,不问户籍、不问年龄、不问经验这四条原则上,对高中毕业不是本地户口还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方有容而言,他能应聘的职位只有一种--推销的业务员。

  最终,在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小公司里,方有容得到了业务员这个工作。选择这个公司的理由只有一个,这个公司虽然小,但居然包住,让初来乍到还不知今晚该怎么混的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家公司。公司给留聘的他印了十元三盒的名片,上面头衔是业务经理。让方有容当时还美了一把,后来才知道全国跑业务的十之八九都拥有这个头衔。

  公司包住不包吃,所谓的包住就是小公司的创业者三个男大自己租住的地方匀出来一个上铺,基本工资是每月三百,每跑到一笔业务可得到丰厚的提成,每个月的收入直接和业务业绩挂钩,算是多劳多得,这也是现在全国业务员收入的基本模式。

  在那拥挤得转不过身来的居住空间里,为了让自己生活的更美好,潜心接受了一晚上的业务培训,第二天怀着上当受骗的心情,方有容正式上岗了。

 

爱碧丽 发表于 2024-10-10 18:29:31


3

  上岗就是溜大街。一边跑着所谓的业务,一边注意着大街小巷的各种小广告。

  看着不同地域张贴的琳琅满目正规、非正规的各式各样的广告,方有容总算知道自己有多失败了,居然在七月高考后的和高校毕业就业高峰之际跑来这个全国男大都会蜂拥而至的大都市找工作,这简直就是找死。挤进稍微正规一点点的劝业场里晃荡了两天,那里摆摊设点的单位对来求职的最最低的要求都是要有经验、有技术。

  这十来天跑下来,业务没做一笔,倒是把这个庞大繁杂的城市若多的非正规的招工聚集点摸了个大概。满眼看去,除了业务员不对学历和户籍没有多余的要求外,就是搞家政要求也很复杂,当然,也有贴出来的一些小广告上也有例外,要求:长相英俊,身体强健,面试过关,月薪上万。嘿嘿,社会呀,真不纯洁。旁观着的方有容清楚了,学技术、学手艺的思路是绝对正确的。喝口矿泉水,转身继续奔波在烈日下。

  拿手中的业务宣传资料扇着风,方有容坐在高楼阴影下的花圃石阶上歇脚,七月的艳阳好毒。女人可以理所当然的撑个精致的太阳伞穿越那没被高楼遮挡到的阳光下,作为男士,为了遮太阳撑着伞,会被传统心理的理念所耻笑的。

  这高楼林立的就是本城知名商业区之一,可惜天太热了,人潮如海的盛景暂时收敛了一点点。在国内,但凡是集市商贸稍有点繁华的乡镇级地儿就都习惯的称之谓小上海小苏州以示繁华,八十年代流行称作‘小上海',到了九十年代,随着广东沿海和海南特区的开放,这种叫法自然的都改成了‘小香港'了。方有容看着眼前高楼林立的高楼森林,真正见识何谓为繁华,家乡那引以为傲的带着小民自大主义的自称就显得相当可爱了。

  坐在高楼外阴影处休息的人不多,只有想稍作休息再继续行程的人才在这路边的台阶上歇歇脚。真正闲逛的都进了有空调的大商场闲逛去了。

  扫过玻璃橱窗里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衣装的塑胶模特儿,再看着那商场街来来去去的行人,才到这所大都市的方有容都能轻而易举就能辩认出穿行的行人哪个是本地人,哪个外地人。

  没有彩排的人生每天都是现场直播。不停东张西望的肯定是来到城市谋生外地人。怀着理想来到这个繁华的都是,将辛苦挣到的钱带回家乡;而那些掌握住机遇的,成为这个城市的新贵留在了这个城市的人也不少。让这个城市保持着繁华的就是这些不断涌来的带着理想来拼搏的土头土脑的外地人。

  看着流水般的行人,方有容喜欢这个透着无限的希望和机遇的城市,那些络绎不绝穿行而过的人没有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抛开从前被朋友、家人认定的沉闷的表相,自己就是这无数穿行往来的人群中的一个,除了自己想要接受的信息,其他的都无关重要,再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再也不必听到别人认为你就该是这样的人的自以为是的评价,没有别人的注意,也无需注意别人,这个城市让远离在家乡愿意和过去全部切离的方有容很喜欢,在这个没有人在意他的城市里,狼狈也罢,荣耀也罢,都可以放手一搏,全无面子里子的问题来困扰,这样的感觉让他无比轻松惬意。

  在这热得想要拽掉衬衫的七月末的下午,吹着热风,喝着今天的第三瓶矿泉水,体会着以前听到的在城市喝口水都要付钱的真实传奇,正在津津有味瞧着人来人往的世间百态的方有容看着他正对面街边停下一辆白得扎眼的小轿车。雪白的小轿车在这时髦的大街上还真扎眼,相比这辆扎眼的看上去就不菲的小轿车,从车上下来的家伙更扎眼。

  瞧着走下小轿车的那位颈上系得严实的小高领,让本来就在燥热的方有容多喝了两口矿泉水。

  斜着眼睛瞧着这个像花孔雀般现世的男的,这个衣料嘛,看在还没挣到一分钱的方有容眼中,价码是肯定看不出来就是了,不过,一个大男人穿着亮光丝绸料子很娘的,何况在这三伏天里,这位一手插在裤兜里,另外一手曲着胳膊,肘上居然搭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他当他是谁?周总理?

  真现世。瞅着这不分时节的家伙,让从镇上才到这个以金融著称的大都市里才十来天的方有容看得很不耻。

  正要转移视线,那昂首挺胸很现世的家伙在人行道上一个踉跄,急急补救支撑上半身的手掌按在地板上,措手不及的半跌跪在地上,那搭着的白色西装脱手扔一边儿去了。

  那一脚采空的姿势,那救急的派头,瞧得摔得可笑极了的姿势让方有容一口气把入口的矿泉水给喷了好远。太搞笑了,这家伙居然在平坦的地上一脚踩空,果然,人不能太得意,太得意一定会忘形,忘形后百分百会出丑,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跟着方有容一起笑的人不少,不过没有方有容笑得那样肆无忌惮。说实话,放声大笑和窃窃笑笑相比,后者更伤人。

  这位没有把时节分好的家伙半跌跪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城市的地面和人一样挺硬气的,看来这崴得绝对不轻。

  来往的行人一边看一边绕过这个平地摔跤的家伙,继续穿行来往。城市就有这个好处,精心装扮的你认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你自己还感觉特良好,其实那是绝对的自我催眠,城市里根本就没有人管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对他人而言,洋洋得意的你还不如这七月从身边刮过的一阵小凉风。

  看热闹的依旧坐在大楼的背荫处看热闹。

  摔倒的家伙没爬起来,半跪着抬头高傲冷漠的眼睛盯着对着他指点的人,那付一付看人渣的傲慢的眼神让人非常不舒服。受这家伙没必要地挑衅,一边儿看热闹的更是嘘声不断,做小车有什么了不起,年纪轻轻的还不是用的是爹妈的钱。

  首先大笑的方有容有点不好意思了,止了笑,看人家出窘笑起来是人之常情,不过要是不依不饶就不好了。出门在外的,还是厚道点好。

  算是多管闲事吧,方有容跑过去一把拽着这家伙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肩把他架了起来,触及那水亮的衬衫,哎哟,这是什么料子,碰在脖颈上凉丝丝的,难怪敢穿得这般严实。

  "看什么看,闪开,闪开。"嚷嚷的方有容搭着胳膊架起来,这家伙真沉,首先飘过来一股香气,这人还擦香水?切,真小资。"不要太介意这种尴尬事,没人会帮你记着。"方有容安慰着这个平地栽跟斗的人。

  人是架起来了,站也站起来了,却僵在原处不能动弹,稍动一下下,滚滚汗珠往下落,看来这位崴得不轻,脚踝不会折了吧。

  他动不了了,连带的方有容也僵在原处了。

  大太阳下,肩上搭着个大男人的重量,他也受不了,太热了。好在,幸亏是两个人一起僵站在人行道上的,要是一个人还真尴尬,电视上说的行为艺术是方有容最不耻的艺术形式了。

  看着身边飘来的不同眼光穿梭过去的行人,就算再疼也得挪到路边去,这样叫出租车也方便。

  慢慢往路边挪动,也就是三五步的距离挪了好会儿,咬着唇就是没吭一声的这家伙斗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还看不出这个像是花孔雀现世的家伙还蛮硬气,方有容挺佩服的,好人做到底,尽量把重力压到自己一边,一直没有学习雷锋的机会,这就算是做好事了

  好不容易挪到路边,立即伸手招出租车,每辆穿行过去的居然都没停,看了好会儿,方有容这才恍悟,原来刚才这位从拉风的白色小轿车下来根本是违章停车呀,这可怎么办?承担着这人死沉死沉的体重的方有容体会着好人难做的真理。

  "刚才你笑的声音最大。"他终于缓过来了些。

  这让一筹莫展正磨蹭着这凉丝丝的衣料的方有容很意外,这个单眼皮的家伙似乎有点神经质,还挺会记仇的。

  "你不像是老板,用的肯定是你宝宝的钱。"

  斜着单眼皮的眼睛盯着方有容,方有容也斜着眼瞅他,"对援手帮助你的人还记仇,你这人心胸还真狭窄,肚量也小,没肚量的人挣不了大钱。"

  "--"思量一下下,他同意的点头,"是吗?要是你无意摔了个跟头,正在最难堪的时候有个坐在路边台阶上笑得把吐沫星子都喷到你脸上的人,你会不会记住?"

  吐沫星子?对了,难道刚才失笑喷出的矿泉水喷到他脸上了?虽然还想强辩,方有容最终还是点点头承认错误,"是挺伤人的,对不起,不过,你能想像一下吗,正在纳凉休息的人突然看到一个帅气的像是从橱窗走下来的男模突然在平地上摔得那么夸张,你会不会笑?"

  "--"看着方有容,他道:"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你是在讽刺我吧。"他显然放弃和救助了他的方有容为此话题辩论,"你既然说了对不起,那我也接受,我也要说声谢谢,此外,我希望你的言辞更改一下,‘器量'和‘肚量'选择的话,‘器量'这个词更接近现代文言词的标准。"

  这人有毛病!一点也不讨喜。主动帮忙的自己更有毛病!难得有机会学习雷锋精神的方有容默默念叨着自己座右铭--‘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好吧,忍着,当是积德了。

  站在路口,穿行而过的出租车都很遵守规章的,偶尔有空车面对招手也不肯靠边。缓过气来的他在搭着的西装里取出了个手机来,他打了电话,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他。看着这金色的手机,才从乡镇出来的方有容再次鄙视了一把,这人品位真菜。

  这个不讨喜的家伙挺重,方有容有点撑不下去了,远看没什么,并肩才知道和这人比起来,自己有点发育不良。左右张望了一下,最近的公交站点在一百米之外,以他挪到直线几步路的路边就大汗淋漓的程度看,还是放弃这个主意吧。方有容很泄气,他也沉默了一下下,总算察觉出自己是靠着别人的扶持才能这样有风度的站着吧,他把手机放进口袋后顺便掏出个名片递给方有容。

  名片?方有容的名片上就是某某公司的业务经理,这样十块钱三盒的名片满街都是。

  他瞧着架着他的方有容。"看你的样子是才到这里找工作的吧,要是实在找不到,我或许能帮忙。"

  出门在外的人最注重的就是以和为贵,算命的数着指头说着什么命相中不是常有‘贵人相助'这样的言辞吗,帮他找工作?这算是碰上贵人了吧?方有容连忙接过名片,这名片光是摸在手中的质感就绝对不是他那个十元三盒的名片的那种质量。

  一眼瞧着是上面正中间突出的名字,方有容失声而出,"盛则刚?"

  意外的看了这个帮了他一把的学生味未脱的显然是才出来工作的年轻人,他矜持的点头道:"就是我,你认识我?"

  方有容有点呆,他之所以取名叫有容,就是因为迷信惹得祸,算命瞎子说了,他容命里带木,五行相生的是水,水生木,由此,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配命里相生,那‘刚'是‘金',五行相克中是金克木,这家伙叫"则刚"岂不是命里克他的?

  这人危险,该不该立即抛下他就走?陷入沉默中的方有容好半天回应道,"不算熟悉,听过"。

  对迷信和社会功德在做思想斗争的的方有容还算得意,同样用上了那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刃,无欲则刚"名句来取名,自己在他前面,嘿,呵呵。

  


肖泽 发表于 2024-10-10 18:38:39



4

  在炎炎烈日下,紧贴靠着一起的两个人一起扫过不是放学的时间却背着个书包一个劲盯着他们转圈圈的的女学生暧昧到诡异的眼光,深切体会着好人难做的方有容建议道:"这样干站着不是办法,还是找个话题吧,要不,我把我的业务词演练演练怎么样?"

  没等这个在名字上就和他犯冲的盛则刚同意,不想成为所谓的现代行为艺术一份子的方有容开始对无处施展的业务进行演练。是需要加强锻炼一下了,在这个都市里,他又没有关系和后台,不熟悉业务怎么能跑业务,业绩是和收入直接挂钩的,昨天好几回才开口就被踢出局的场面,在这样没有话题的尴尬时机正好抓紧训练一下业务,当初培训课上所授的业务宗旨中有一条就是:脸皮一定要厚。

  花了十分钟将业务培训中所有要领顺溜溜的演讲完,方有容自己相当满意,按照这个不换气的顺溜劲,可以去干传销了。

  "节能降耗?保护能源?爱护环境?你所推销的是什么?你能直接告诉我吗。"还不错,盛则刚也知道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站在主流街道上供人参观不怎么雅,也应着腔。

  啊?方有容道:"我说得不明白吗?"

  "节能型汽车?生态保护工程?环境系统工程?"扬着眉,盛则刚斜着单眼皮侧目扫视着身边这个显然是才进入城市打工的学生味的年轻人,他非常怀疑,这种应有国家部门考虑的人类健康事业和这个初出茅庐穿着廉价衬衫的打工仔没什么关系吧?

  接着斜视过来的目光,他们八字果然犯冲。已经后悔做好事的方有容缓缓道:"我所推销的是太阳能热水器。"

  "--"盛则刚压着声音的气势更浓郁了,"你在商业街推销太阳能热水器?"

  "你没看到这一带有外贸进出口公司吗?"方有容强词夺理着。跑到这里来当然不是为了推销太阳能热水器了,只不过是想在商业街逛逛看看有没有就业的机会,前几天已经把这片的所有小区跑遍了,城市的小区看管的挺严,他这种打着领带穿着白衫衬手里拎着个塑料包充做高级鳄鱼公事包的人没等靠边,就被穿制服的保安三振出局了,害得备伤自尊的方有容在心地里大肆编排着在小巷子里那三个合伙开公司看来也不比他聪明多少的男大小老板。

  话题没有继续下去,接他的人来了。不是先前的白色小车子,来的是辆黑色的轿车。

  瞅着那车子体会着人比人气死人的深刻涵义。车子是什么牌子,才进城不久的方有容没弄明白,反正车头标识上不是他唯一所知的李志远的宝宝开的那w形的那种车。

  车门一拉开,迎面就是丝丝凉气。他跟过来扶他的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掏出皮夹取了里面所有的现金递给帮着把他塞进车内的方有容,想到这人前后使唤两辆车,方有容也没客气,接了塞进裤兜里,帮着搭一起把他塞进凉滋滋的车上,难怪他要在胳膊上搭着个外套,笑错人了。

  车开走了,相互不欠,能在做了好事后还能得到报酬也挺舒心的,下一次做好事也有了积极性。

  拐了一个路口,没憋住,赶紧掏住那把塞在裤兜里的票子数数,有两千六呢,发财了!家里带了一千块还没敢动用,这几天全是用的自己攒下来的两百多,都花得差不多了。看着这意外之财,乐得方有容龇牙咧嘴的,至于那张过于精致的名片,算了,不是一路的就不要惦记了,顺手让其随风而去吧。

  钱不是万能,没有钱万万不能,有了这笔意外之财成了方有容在这个城市安心待下去的筹码。心一横,在某种心照不宣的铺子里买了部水货手机和辆二手车,准备跑郊区的一些乡镇,顺便还学着一个跑过来兼职的业务员的经验也连带兼职了另外两家"业务经理",反正是放羊,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轰,同样是放,就多带几家算是多面开花。

  把自己新买的手机号码报给家里,分数下来了,西南城市有个大专院校寄来了录取通知单。家里要方有容自己拿主意,念和不念家里都不反对,看方有容的意思。

  应着考虑,挂了电话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填写了那个什么西南大专院校的,哪个学校呀?几天的深思熟虑后,方有容放弃了。

  上大专要三年,这三年连着学费和生活费,费用不低,何况,一般上了大学就要转户口,现在的方有容户口是跟着妈妈走的,户口在农村,名下还有一些田,虽然种田早已不是家里的主要行当,但转了户口可就再也没有田地了,怎么想也是不上算的。好吧,方有容承认,这些所想都不是最主要的,促使他放弃上大专的原因就是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打工的这些日子里,切身体会着满大街的招聘机会和无数个跳槽的机会,天天被鼓动的心都被预先设定好的条件给掐灭着,那些稍好的岗位和单位全部掐死了条件,不是要男大,就是要研究生,要么就是规定要户口在本地的,所谓的大专生处于求职的夹缝状态,就职处境并不理想。方有容庆幸着提前出来看了一圈,不然,他肯定巴着读大专,把三年的时间浪费掉,回头还是跑业务,那就太亏了。虽然最终放弃了大专,但他的打算没有变,将来学门手艺是必须的。

  在陌生的城市里,不存在那个面子问题,放开心怀为了生存而奔波的年轻人永远是最有朝气的。终于可以把记挂高考分数的心思全然放下了,彻底抛开上大专心思的方有容投入工作。

  业务这玩艺儿,是需要慢慢积累的。当放开了面子,跑断了腿,接触了无数的人,慢慢积累了教训经验,聚集了自己的可以分析判断的方向,平常的失败经验也成了有心人能掌握住的规律,一旦掌握了这种规律,就不再用没有方向的瞎跑了,这些都是经验的积累,在白干了快一个月的时候,方有容小小的实业在乡镇上开始有了初步突破。

  和城市社区的居民不同,城市外围的乡镇的居民对品牌、杂牌就显得不那么较劲了,辛劳中,每一天都有着小小的突破。当然,要跳槽的心还在跳动,可惜,虽然满大街都是跳槽的机会,可一路看下来就这现在这家公司包住,光凭是这一点,方有容也就再次死心留下了,不过和三个正职的老板说明,绝对不许拖欠工资和提成,不然立即走人,宝宝每年年底讨要工资的卑躬屈膝的模样儿让他非常心痛。三个合伙创业的小老板都同意了,像方有容这样干了一个月还没跳槽的还就这一个,何况方有容已经跑到业务了。

  抛开不切实际的奢求,切断成为人上人的心思,久了,也喜欢上这种和自己能力挂钩的工作方式,没有约束的每一天都在为了自己奔跑,特别是每月拿到手中自己业务挂钩的现钞是欣喜的,连带的,在这个小小的公司里,每次露面交单的方有容也成了小老板们的得力爱将,这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城市的天空没有什么季节性的变化,满街时髦的姑娘常年不改的短裙让时间在不声不响中到了年底,还在懊悔着错过了各大商厦庆祝圣诞的大降价,晃眼间,满大街的的颜色一夜间鲜红了起来,看着许多家商家店铺门前挂出的假的大红鞭炮和金红装饰,这满眼的金红在提醒着出门在外的游子们春节将要来临。

  架着擦拭鲜亮的二手车在都市的外围跑动,一片片建筑工地让方有容眼馋死了,这成千上万的商品房都装上他推销的太阳能热水器多好,又利民又利己。

  上次在郊区卖了两台太阳能,这次算是回访,最近大建设峰头很健,每家装潢的每家对太阳能这春夏秋冬都能洗澡的玩意儿爱情上都不错,顺便看看能不能说服别家也装台。

  "小方来了,"上次买他的太阳能的大姑拖着他不放,让对白眼锻炼出视而不见的方有容有点惊心,上次这位大姑买个太阳能絮叨半天,这次怎么这么兴奋?

  "跟你说件事,你这太阳能热水器代不代理?"看不出斤斤计较的大姑还是个爽快人,"跟你说明了,在小街有个铺子也暂时没有什么用处,想腾出来做代理,怎么样?"

  这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没搭上好言好语还得到一包好烟,这让方有容乐飞了。在乡镇长大的方有容再明白不过了,乡镇和城市不一样,在城市里,家家像是火柴盒一样,门对门都不认识,城里的人只认牌子和广告,对方有容跑的这种杂牌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给的,直接出局。而在乡镇,家家都是世代居住一起几乎都能连着百年老亲,这杂牌的在这样的地方最有生机了。

  推销出去一台太阳能就能得到百十块的提成,要想把门市撑起来至少也要十多台吧,这样算起来,千儿八百的就这么到手了,笑死了。瞅着那满郊区的正在起建的大片大片房子,满眼皆是钞票的心情是不能用言语来表示的。

  抽风似的跑回到了公司,方有容立即把这样大好消息告诉了三个老板,乐得三个男大老板抢着请客,允诺着生意谈成奖金立即到位。乐得方有容心里大呼,人生呀,无限阳光。

  公司的第一个营销店,公司的小老板们全来了,出资的十个大花篮和底气十足的开业大酬宾让气氛达到完美的高潮,当天就卖出了十七八架,都是当地的回迁户,乐得大家都不开怀大的,勿论是针对创业的三个年轻小老板而言,还是对方有容而言,这是他们事业跨出的第一步,钱这东西是个再好不过的好东西了。

  瞅着卖出的太阳能,盘算着将来进入自己口袋的提成,方有容等着结帐的到来。欢喜着的三个小老板们和方有容商议着,"现在营运好,资金周转上有点接不上,这个月的提成到年底放假前一次结清。"方有容当然也同意了,这也无可厚非,只要给钱就成。

  钱是好东西,可要看是谁的钱了。兴奋的等到月底来结算工资的方有容盯着面前冷冰冰阻拦他进入公司的三个小老板,"我被炒鱿鱼了?"他怔住了,今天早上出门前还在一起闲扯,下午就翻了脸?

  "对,你成天不工作,也不来签到,还代销别家公司的产品,这样一心二意的员工我们辞退你是理所当然的。"平日里热络的小老板客气且冷漠,"我们不会赖了你的工资的,已经都结算好。"

  看着递到手上薄薄的钞票怔了半天,方有容才回悟过来,这三个家伙是想把应该属于他的提成直接抹掉,在那个经销店,光是从方有容手中进货的就有上百台,这个提成,公司想赖掉!

  预期的那份即在手心中的财富就这样被抹杀了,这种不甘心和被欺骗的感觉让他愤怒,抛开什么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人生座右铭,愤怒暴跳的方有容和他们混战在一起,他是一个人,对方是三个人,光是从人数上的优劣就已经显现了,最终,他被联合推搡了出去。

  对着小公司的门面吐口水,撕声力竭漫骂的方有容累得喘上一口气的空儿瞧着离身边绕过去的行人,自认为在据理力争的他才发现自己就像是耍猴的,不,根本就是个耍猴的。在城市中,就像你从来不重视非自己的人、事、物之外,别人同样无视自己身边之外的人、事、物。

  扯着拉扯皱起来的衣襟,方有容对前途茫然起来。没有任何的前兆,本应属于他的上万的提成就这样被潜规则给抹掉了,就算再如何意淫,这钱也是绝对要不回来的,不过,就算是扯破了脸皮,这个月的工资还得要,这是现实。

  没有再闹下去,反正也没签合同,更没有什么所谓的正规劳工协议,这种事情几乎是所有小公司过河拆桥的潜规则,落在别人身上当是活该倒霉,落在自己身上方知法制的必要。何况,方有容本就不是很会闹事的人,想来也就只能算了,若是闹下去有效自然还要争取,可全然没有效果还是算了吧。

  转过身回去结算工资,彼此客气的清冷。

  彼此保持着文明人的底线,看在小半年的相处和功劳苦劳份上,也算情知理亏的三个小老板没有要求方有容立即搬出提供居住的出租平房,还是直接提示了,到年后,方有容一定是要搬出去的。

  今年已经是年底了,这种状况下,方有容也没有半点心思去工作,被欺负的委屈让他备觉思念家乡,第一次经历春运的他在没有预购的状况下,回家的行程生生往后延迟了五天,赖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都很不爽,好在大家还算斯文,心照不宣处着新世纪最后的几天。

  

yw1015286653 发表于 2024-10-10 18:44:43



5

  暂时走不了这几天里磨蹭收拾着行李。来得时候没什么东西,走得自然也没有什么负担,翻出来时带来的拎包,从有点霉味了的夏天那几件衣物里掉出个旧毛巾包着的东西,是那个拆迁时弄到的小塔,来这儿打工的时候顺手塞在包里,他都给忘得差不多了。

  拿着这个差点都给遗忘了的小塔,塔身纹刻上突出的线条是一直没清理的霉斑,让人看得挺不舒服的,闲着没事做的方有容找了个旧牙刷沾上点牙膏,再弄盆水来开始刷刷洗洗,刷去上面的纹刻缝隙中丝丝缕缕的污垢,露出了全貌,顺着太阳光看,还蛮晶莹的,顺手擦干卷进毛巾里塞回包内。

  总算等到回家的那一天,一早就提着行囊出门了,和这些家伙待在一个空间,他也很窒息。

  靠着火车站的汽车站虽然没有先前男大放假时人山人海的场面,可候车旅客还是很多。出于安全考量,候车室前设了栏杆,只允许按照开车时间提前两个小时进入候车厅。看看腕上手表的指针,离乘车时间还有四五个小时呢,进不了候车厅的方有容瞧着广场四周,除了人还是人。

  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看来得找个地方待会儿了,只好拎着拎包顺出人群到广场商铺闲逛来打发时间了,瞄到店铺里的特产区,才想起还没有给家里人带点东西呢。车站边的东西不想买,站前三站路那里就是相当繁华的商业街,城市的商场碰上节日都时兴打折促销,去看看吧,去那里逛逛说不准能买到价廉物美的好东西呢。

  在一个商场逛了一圈,方有容体会着来错地方了,好几百一件羊毛衫还说是打过五折的,真暴利。

  面对虚假的打折,也就没了购买的欲望,走马观花的顺进满眼都是金灿灿另一家,那是一家装饰高贵典雅的金店,过年了,买首饰的人很多。满眼都是金黄和莹白,进了大型金店自然要饱眼福了,撇开白金的柜台,那白灿灿的白金就不用看了,那不符合传统观念的认知。方有容低着头俯看着玻璃柜里由小射灯照着的一根根金黄的项链饰品,这就是黄金?

  黄金也没想像的贵嘛,瞧了一款耳圈,价签才六百多,被打了五折还要半千快的羊毛衫给刺激到了的方有容盘算着要不要买上几件。

  记得第一次出去打工的哥哥第一年回家的时候给爸妈带了新衣服,当时还给他也带了件新式牛仔裤,细思量,虽然本以为最为丰厚的那笔提成被潜规则给抹掉了,但这几个月来辛劳得到的业务提成还是让方有容手头小有一笔,现在贴着胸前内口袋就放着本想带回去给父母炫耀的崭新的三千块现钞,现在想来还是买些带东西回家吧。

  仔细挑着,盘算着,确实没有想像中贵,看中了一款耳圈,瞧着来来去去的顾客挺多,也就暂时没有叫忙碌的店员,到临走时再买吧。算着还有时间,享受着暖气,一路东逛西看,金店整体店铺的后头相对前面不同,显得冷清些。后面柜台经营的不是金银,那里,柜台内摆着的是玉器。

  瞧着柜台里那些小小的一个翠色坠子标价都在好几百块,绝大部分标价还是上千,方有容很奇怪,一般普通的小店都有这样翠绿的坠子,了不得就二三十块,这么个大店不会是蒙人吧,得多大的利润呀,金子的利润可别也这般夸张。

  后面玉石柜台的客人虽然少,交易还是很有效率的,其中一位客人买了个标价七八千的坠子,惹得方有容关注不已。虽然觉得万分不值得,在外跑了四个月业务的方有容也很清楚做生意有句行话--只有错买没有错卖的,生意人有传统的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可这究竟凭什么一个小小的坠子就能卖到这样的价钱?心存好奇的方有容靠着一边看一边听,一边交付资格证书的店员对这个明显是晃荡的年轻人并不理睬。

  实在听不懂所谓A级和纯天然的专业介绍,无人理睬方有容只有晃荡到另一边。玻璃柜台内摆着的是挂件,靠着墙的透明立柜上摆着的标价惊人的摆件,在射灯的照射下,各式各样玉石摆件晶莹剔透,远比刚才的金灿灿的金银养目,就算看不懂价值所在,却也觉得舒心。

  顺着透明立柜一件件的瞧,见着个熟悉的东西了。塔!

  和自己无意得到的小塔形态差不多,只是比自己的那个大多了,不过没有自己的那个翠绿。那从拆迁老房子墙缝中抠出来的小塔,他一直以为是老宅子里放置的避邪的物件。就像现在的家乡现在盖房子都还延续上联扎红绸子、落门槛撒零钱的旧习俗一样,就是图个‘生发',这种迷信不单单是他的家乡,任何地方都有,在首都做瓦工的宝宝闲聊中也说城里建大楼时,包工的老板们都是要烧斗香,敬三牲的,只不过那都是在晚间偷偷做,没给外人瞧着罢了。对不可解释的非自然现象,不相信也不否认的方有容保持着敬畏。今天居然能瞧着一直称呼小为镇妖塔的同样的小塔,现在正好长长见识,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细瞧着摆件旁边的解释说明:文昌塔:作用就是旺文启智利学业。有七层的,有九层的,最大有十三层的,层数越多,高度越高,摧文摧贵的威力更大。将文昌塔摆放在文昌位,则可立即令人头脑敏捷,思维发达,尤宜于小孩子学习。

  文昌塔?促学业的?那和避邪镇妖的意思相差十万八千里了,想了一下,先前洗刷的时候不在意数过,他那个一共是十三层,小小的东西能细雕成十三层,看来雕工还不错。一时好奇,方有容招翻出塞在包里用洗脸毛巾包了一下的那个小塔,东西拿了出来,似乎有点了变化,前几天拿出来洗刷时还混浊,现在似乎那不太晶莹的感觉起了变化,似乎色泽有点漂亮起来了。

  找着瞄着注意他的店员搭上话,方有容想咨询一下这无意得到的小塔究竟是什么质地?瞧着那翠生生的小塔,拿过来看了又看的店员很快去请来了个西装革履的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出来。

  老头带着手套细心审视着小塔的全方位的形态,举起在灯光下细细观察,再轻轻撞击,闭目聆听声音那碰击后的声音,相当慎重的神态让方有容紧张了一把。

  "这是翡翠,雕工也很是古拙,"老先生有点迟疑,"这色泽、地子还算透亮应该是是现如今越来越少见的玻璃种,可似乎又不太对,不应该这样黯淡,--"凑着闻闻,"这是什么味?"

  方有容道,"那是薄荷味,前天我拿黑妹牌牙膏刷了一下。"

  老先生盯着方有容,老人家显然对对小塔明显残留着的薄荷牙膏味非常不满,给了店内有印制的手册,仔细交代着对玉石保养的方法后还罗嗦个没完,"归纳养护玉,翡翠饰品有三点:第一是忌硬碰硬,使饰品受损。第二是忌高温暴晒,以免失水,造成干裂失色。第三是经常佩挂,经常用软布或软刷浸水刷去留在上面的污秽。长期不戴的时候要保持湿度.防止玉的失水很重要。店里提供的自制保养手册上都有说明,你仔细看看。"

  这么一听,方有容明白了一点点,这东西在墙缝里至至少少待了半个世纪,能保持这种黯淡的状态算是难得了。一边买玉的也都听着这样难得的讲座跟着一起受教了。

  旁边刚才买翡翠坠子的客人插上了话,瞧着小塔有些爱不释手,言语中讲家里正好有上小学的小孩,配上这个文昌塔正好图个吉利,挺有诚意的出价十万。

  十万?方有容有点发懵,心跳的厉害,小小的东西能值这么多钱?

  "对不起,这是家传的,我不会出让。"压着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跳,方有容回拒了。要是搁在小半年前,他肯定会卖掉,可进入这个都市几个月,接触着接触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群,这点伎俩已经懵不了他了,他可不认为随随便便有人会拿出这样高的价钱买个巴掌大的小塔,有钱人可不是傻瓜,除非是物超所值。

  方有容让客人继续把玩着,没有抢回来,财不外露虽然重要,那已经外露了就绝对不要束手束脚,业务跑了几个月得到的真理就是:千万别在有钱人面前显得小家子气,不然除了被鄙视之外还是被鄙视。

  对方有容回拒不出让的行止,一旁做鉴定的老先生轻轻吐了一口气,这明显的示意让方有容心思一动后很是心花怒放,想必这小塔的价值一定比这位客人出的价码还要高。虽然确实很意外着小小的它能值这么多钱,比起文昌塔这个称呼,方有容还是觉得它像镇妖塔,干净又通透的翠绿看得人很舒心,如同能清扫去心灵的污秽似的。

  面对客套着坚决不转让的方有容,客人也就不纠缠了,在一边,老头很客气的给了方有容一张名片,叮嘱着要是方有容要转手这座翡翠文昌塔,优先考虑他们,在价钱上一定好商量。

  方有容细心的把这名片收好,谁家没个救急,将来说不定这就是个救急的财产,一下子,这一周以来对侵吞了他高额提成的小公司愤怒也消散了不少,连回乡过年的心情也美滋滋的了。

  仔细将小塔包好贴着包中央放好,有了这个小东西当后台,本来想买金耳圈的标准也随着提高起来,"请帮我拿付耳圈。"很高兴能毫不犹豫要了先前已经看定好的那个金耳圈旁边克数更重点的那一款。

  "您挑选的这款式很旧了,您看这一款怎么样?"店员很敬业,态度相当好,在他预先准备购买的同一价位上,店员推荐了精美的花型耳坠,"这是最新款,桃花型的耳点,最适合未婚女性,有促姻缘的寓意。"

  面对推荐,方有容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太洋气的款式,我是给奶奶买的。"

  "你给你奶奶买耳圈?"还没走开的老先生看了方有容一眼。

  看着店员推荐的桃花耳坠,做工确实精细时尚,看在男士的方有容眼中也觉得很漂亮。耳边听得老头的询问,也就顺口回应:"我奶奶带了一辈子的铜耳圈,我第一年出打工也挣钱了,想给她带付金耳圈。"一辈子没有离开超过县城远的地儿的奶奶越来越老了,虽然唠叨得让人忍无可忍,不过,那是个为了家人默默奉献了一辈子的好奶奶。

  老先生再次看了他一眼,旁边的人和店员也看向方有容。

  察觉到备受瞩目的视线,方有容失笑起来:"您怎么这样看我?给奶奶买耳圈很奇怪吗?金子又不贵。"

  "是不算贵,一般进来买首饰的基本上都是给夫人或是给孩子买的,出门打工的给奶奶买首饰的,我所见的就你一个。"

  "哪有呀,我哥哥出去打工第一次春节回家也是给奶奶、父母都带了新衣服,我们镇上外出打工归家的基本上都要给家里带些礼物。"这是夸大了,不过,这种善意的小小谎言也无关紧要。

  "那还真是个民风淳朴的好地方呢"老先生低声念叨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经理道:"给他填张贵宾卡,算我送他的。"说完他就走了

  贵宾卡?旁边的店员瞧着老头子走了后嬉笑着恭喜方有容,一般在这一次消费六位数以上才会发放有贵宾金卡,意思就是将来任何时候在这里消费全部可以打一定的折扣。

  这是坚持传统美德的好下场?意外得到这样优惠的方有容激动之外也诧异,原来买金子还能打折的,这还第一次听说,这算不算巴上了高档的边缘?

  拿出随身携带的身份证件填写了资料,领到镀金的金卡。给每个家人都买了礼物,虽然所购买的东西不高档,贵宾金卡有贵宾的待遇,漂亮的女店员精心包装着礼品盒。

  细心将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们放入拎包的中央,方有容愉快的走出亮晶晶温暖的店铺,迎面的风似乎有了春的气息。原以为这个快捷的城市如风般淡漠,原来只是没有发觉它的暖意,无论社会再怎样利欲熏心,敬老的本份永远得到他人最真诚的尊重。

  涌入人群,登上回家的汽车。第一次离别家乡的心情充满着对未知未来的期盼,而第一次归家则体会着什么叫游子回乡、落叶归根,那感觉除了兴奋之外依旧是兴奋,四五个小时的路程也成了一件幸福的旅程,当然,那个经常顺手扔在一边的提包一直被紧紧抱在怀中,死了也坚决不离身。

  

jianguzi 发表于 2024-10-10 18:52:59



6

  在县里倒乡镇公交,乡镇公交可以直接开到镇街口,非常方便。没等多久,客就满了,一路行来,路的变化不大,还是颠簸的厉害,路的一边已经堆着石子水泥包,沿着路边已经开始为拓宽的道路挖挖地基了,想必明年回家,家乡的道路就大变样了吧。

  看到了,看到记忆中的家了。那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小镇则全变了!首先看到的新镇新小街前的水泥墩子围着的一个很怪的雕塑,看不出什么形状,一圈一圈的,因为完全看不懂,所以很夺人眼球。

  "哎,方家的千金回来了呀。"下车后还没从这完全看不懂的一圈一圈的雕塑中回味,转头认出来嚷嚷叫唤他的是邻居大嘴巴三婶。

  "千金"不是方有容的绰号,是乳名,是"一掷千金"的意思,这是方有容痛恨不已的称谓。方有容是超生的,为了这计划外出生的他,外婆家被砸了猪圈厨房,自家里除了罚了不少钱外,当时在镇政府工作的宝宝为此还丢了铁饭碗,所以方有容的小名就唤作‘千金',这是他厌恶到极致的乳名,每每听到这样的称呼就好像每个人都在提醒他是多余的似的。好在现在也长大了,心情也能克制了,特别是今天,他的心情好的不能再好了。

  "看这东西干什么?"三婶瞅了一眼雕塑,眼里有着厌恶,"当时竖起来的时候,赶集来的都嚷着看不懂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什么艺术家就说我们没知识没审美,不懂艺术。老百姓看不懂的就叫艺术,我说这所谓的艺术和狗屁差不多,还不是拿来卖钱。"

  第一次觉得大嘴巴三婶可爱,方有容跟着笑,"我也看不懂,放在入镇的大路口就觉得难看。"

  "就是,就是。"三婶咧着嘴巴哈哈笑。

  和三婶一同转过这个简陋到可笑的雕塑,先前他参与拆迁的老街上的废墟全部是现今全国都流行的楼下门市楼上套间的三层小楼。外墙统一贴着白色的小瓷砖,一样的铝合金卷闸门,装玻璃铝合金玻璃拉门的不多,可能那上千块的铝合金拉门对镇上人而言还有些贵了吧。大多铺子还是用着木框加玻璃推门,显得不太灵动。

  一眼就瞧着了妈妈的米糕拖车在街道一个铺面门口,方有容得过去跟妈妈打声招呼再回家。

  跟着后面的大嘴巴三婶推了他一把,"那是你家新买的房子,你哥和你二姐都回来了。"

  非常意外,方有容看着话有所指的三婶,三婶挤着小眼睛撇撇嘴,给了个暧昧的示意就走开了。

  方有容看着镇上小街中央那熟悉的米糕拖车靠着的那半下着卷闸门的门市,这是自家的新房?这镇中心的门市有三层,是连着套间,早就听说不下八九万呢,爸妈买了一间门市?哪来的这么多钱?当然,这些就不是方有容该问的了,父母起早贪黑的挣钱自然也是有些积蓄的,可决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方家千金回来了--!"一路上认得的行人和他招呼着,镇子不大,对自幼就在镇上长大的方有容而言,基本上都认得。

  可能是三婶预先提示的原因吧,方有容总觉得和自己招呼的大爷大妈那声调、那眼神都不太正常,怎么了?他家出事了?

  米糕拖车是放在街道中间的铺面门口的,铝合金卷闸门半拉着,里面有吵嚷的声调,看来三婶的话没错,二姐确实回来了。

  吵嚷中,除了二姐的声音之外,还夹杂着最疼爱二姐的宝宝提高的声腔。犹豫一下下,半抬压下的卷闸门,方有容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里面有人抬起了卷闸门,方有容弯腰进了去。抬着卷闸门的是和家里关系来往密切的大姨父,立即又把卷闸门压下了,把探头想探看热闹的邻居都拒在门外。

  还没有装潢的铺面里开着昏黄的白炽灯,不适应的方有容看过去,似乎家里的亲朋都在里面了,此刻因为他的出现,刚才争吵的声音都暂停住了。

  和亲戚打声招呼,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的方有容也不吱声。"你回来了。"旁边的大哥和方有容打着招呼。

  比方有容长了八岁的大哥基本算是上门女婿。年龄相距颇大的兄弟的爱情还说得过去。大哥是个老实人,全靠精明能干的大嫂帮带,自打结了婚后,大哥就不打工了,由大嫂家帮着买了船,和大嫂娘家的亲朋的船一起组成船队顺河做营运,从山东运水泥、灰钙南下,从南方再回带些北方需要的东西,载量大,运费比陆运要少得多,手续也少,是沿河工厂和贸易批发点首选的运输方式,生意一年到头都少有停息的时候。去年起,大哥和大嫂正在盘算着把这两年挣的钱再加点想办法换条吨位更大的铁壳船来加大运量。虽然没得婆家丰厚的彩礼,买船也多半是娘家出的力,常年不在婆家住和公婆也谈不上爱情,不过,却少见的通情达理,每次回来都会为公婆带些衣物,每次见着他这个还上学的小叔子,也都给塞上一百块的零用钱,那可是方有容最大的外快来源。要是实在说遗憾,就是大哥大嫂结婚好几年了还是没有孩子。

  应着跟他招呼的大哥,方有容看着后面的大嫂怀里抱着个小丫头。

  "来,给小叔抱抱小侄女。"

  方有容从来不是笨小孩,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看脸色,听了这话连忙接过手,小姑娘还小,梳着小辫子,水灵灵的,不吵不闹挺乖巧的。方有容一手颠着一边乐呵呵的把随手的拎包打开,取出诚心诚意给大哥大嫂带的礼物。

  "来,这是二叔给带的见面礼,打开看看。"不知道家里为什么吵架,方有容后悔着就这么进来了,记忆中,有二姐加入的吵闹,百分百和他相关。

  那再精美不过的包装让争执的场面暂停了下来,精美的拎袋内是精美的包装,精美的丝绒小盒子里是一粒金灿灿的小花生。中国传统中,无论在乡下还是在城市,花生代表着很多美好的寓意,其中一项就是求子,这本来是买来送给大嫂的,借着送给小侄女转送大嫂吧。

  被分了神的亲友们都在叽叽喳喳都在议论着这个金花生的款式,兴奋不已,城市的物件就是精致。

  "嘿,还是我们家千家厉害,一回来就笼络了人心。"二姐扬高了的嘲讽声调听在方有容耳里非常不舒服,自小他们就不和,见面没一次不吵架的,这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比他大五岁的二姐是镇上的大专师范生,算是家里最有出息的,最得父母宠溺。现在在县里一个城东中学当老师,很能办事,镇上人要想把孩子转到县城念书,她都会帮得上忙,是镇上公认的能干人,有着这样强势能干的姐妹帮衬,几乎是上门女婿的大哥和他这个超生的老三的日子想来不怎么好过。自小对二姐的记忆就是在后面追着喊着他‘多余'和‘千金'的就是二姐,一直以来,在二姐待着的地方,方有容没有可安生的想法。

  "不要转移话题,现在千金也‘很巧'的赶回来了,爸妈说正话吧。"把这句‘很巧'说得很讥诮的二姐言辞锋利,"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新房凭什么写着方有容是户主?方家可不是只有方有容这个千金,还有大哥呢,大哥大嫂只是暂时没有小孩,凭什么这房子就归方有容的!我不答应,三个子女中,我也有份。"

  这个新房户头写着自己的名字?方有容备觉受宠若惊,难怪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大爷大妈会那么不正常了,凡事家里偏向他,大哥还没说话,二姐是绝不容得的,就是他多吃一根三毛的冰棍,二姐也要大闹一场,不得到两根绝不消停,就算肚子吃疼了也绝不摆手,他们哪是姐弟呀,简直就是冤家,要是这值大钱的门市房子全归他,二姐不闹到天上才怪呢。不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方有容看着左右注视他的父母、兄嫂,这样的待遇他还真不太想要。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我可以申明,我不要。"摆明立场的方有容心情很愉快,不管怎么说,不怎么爱搭理他的爸妈似乎还是念着他的,房子算什么他包里的那座小塔一脱手,这房子再买一间都成了。

  "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宝宝训斥着么子,转目对着闺女,"有芳,你是姑娘家,早迟是嫁在县城,你念书家里花了多少,学费花了多少,生活费花了多少,找工作送人情花了多少,你要看帐单吗?"

  最得宠的二姐根本就不怕宝宝,大声反驳,"我用了多少钱先放在一边,我方有芳用了,方有容难道没用?我是考上大学的,他还没本事考上大学,没用到是他无能。"

  "你根本就是多余的!"二姐大叫着二十年听得同一句话,"要不是你,宝宝就不会从镇上事业单位下台,要不是你,妈妈就不会天天在街上卖糕,你根本就是多余的,都是你们这些超生子女,才导致现在你们没有学上,没有教师,没有--"

  "二姐!"

  盯着这个不停在他心灵上倾倒盐巴的女人,大喝的声音让整个场面都安静下来,这是第一次有底气的方有容向二姐叫板。"我是超生的,我是家里花了代价生存下来的,你呢,从哥哥那里算起,你也是超生的,也是多余的!"

  愤怒的情绪中夹着些悲切,他是超生的,父母给的生命却被最浓厚的血缘憎恨,这种不被需要的爱情让他憎恶起来,越说越无法容忍,方有容厉声道:"我是你生的?还是我吃得是你的?我住的是你的?这二十年的养育是你在养育我?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否定我生存的意义,和你这样的女人生活了二十年,我根本就对女人没兴趣,这家当,你也不必担忧落在我的手里。房子是宝宝妈妈的,不是大哥的,也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在这里对爸妈吵吵喊喊!以后谁赡养父母,这个房子就归谁!"

  真可笑,为了乡镇的一套还没住进来的房子居然闹家患,简直太可笑了。

  被呛住的二姐半天没说出话来,包括别的旁观者,静默中,远比二姐更加憎恶这个家的方有容透着心的厌恶。

  轰隆隆的敲着卷闸门的声音分散了些火糖味,在外逛街奶奶回来了。

  "我家的千金回来了呀,"唠叨的又见老了的奶奶柱着拐棍进了来,见着小孙子,那没牙的瘪嘴一个劲的乐,让平白暴戾的方有容心理好受多了。本来严重到需要亲友调解的争吵也暂时停顿了下来。


不闹的闹钟 发表于 2024-10-10 19:01:58


7

  吵架归吵架,团圆饭还是要吃的,素来嚣张的二姐闷声不吭的卷起袖子去简陋的厨房帮忙,从来没有在吵架上能超过她的弟弟表现出来的愤怒多少让她有点顾忌。

  为了刚才的事情,一向纵容二闺女的宝宝还在气呼呼,妈妈让方有容带回来的行李包拿到三楼,那是他以后住的地方。

  压下心中的烦躁,不想和父母有冲突的方有容跟着妈妈上楼。

  很狭窄的楼道明显设计的有点不科学,楼上的空间比预估的要大些,毛坯子的墙面刮了一层石灰水,屋内都摆着些陈旧的老家具,空置着的小间还堆着一些木料,角落里还放着那次方有容顺手带回来的几段雕花的木头段子。还没有收拾就搬过来过年,就是为了讨个吉庆,年后才会联系装修。

  "等你谈了媳妇,再打新家具。"妈妈非常骄傲的看着大通间格局的三楼。这老地段的区域,原来的房主今年转了户口去县里买房了,正巧托他家转手帮着卖,当即夫妻电话里一商议就下手买下了。至于要经营什么,老爸早有计较,现在全国都在搞拆迁、搞建筑,宝宝前天专门去了县里的化工站去咨询一下,正好改制后私营化的化工站正面临着大量的竞争对手,化工站非常乐意在镇上设立这样的代销点,不但答应直接铺货还保证卖不了的可以退货,货架还由化工站来来提供,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没二话,这个店面就做经营油漆涂料的专营店了。

  妈妈不用成天在露天外卖糕了,这也让方有容欣慰。欣慰的同时也在沉默,这个让妈妈骄傲的家却在他心中如大石头一样压抑的沉重,刚才他和二姐吵架的时候所说的是真的,他对女孩子没有兴趣,就算将来结婚,他也无法给予别人幸福。

  "妈,"新房子里冷飕飕的,解开衣扣把贴身口袋里放着的一千块递给妈妈,那是妈妈给他出去用的,这笔钱他一分没动。

  "你自己留着吧,将来有个应急的。"妈妈不接。不能爬楼的奶奶在楼道口喊着他们下来,大嫂的娘家人过来串门了。

  来串门的大嫂的娘家人客客气气的,刚才还在气呼呼的宝宝没了先前的恼火,抱着小孙女乐呵呵的颠着,带在颈上的显得过大的项链亮得很晃眼,一旁在门口眯着眼睛的奶奶也接到肘里颠了两下,没牙的瘪嘴一个劲的乐,让一边儿陪着大嫂回婆家的娘家人看得很安心。

  对这个平白多出来的小侄女的事情,似乎家里早就谈妥了,方有容自然识相的没多问。上了饭桌,挑着好吃的猛吃。

  串门的亲朋们闲聊开了,交流中得知大哥的船换上了大吨位了,说过了年就得去山东运货去。颠着手中的小丫头,妈妈笑:"以后在自个儿店面里也就清闲多了,丫头就留家里我带吧。"旁边的大嫂娘家妈妈连忙应着小丫头由两家两头带。

  大哥和低着头的大嫂什么也没有说,想要转移开话题的家人转目看向抓着鸡腿啃着的方有容。

  被关注的方有容看家人们的脸色,那个意思也就是询问他过了年是出去打工还是到县里学手艺?

  学手艺的心绝对没有改变,回家欢悦的心情却随着和二姐年复一日的争吵而丧失殆尽,和以前一样,父母那息事宁人的态度就像是默许了他就是多余了似的,让方有容深深失望。

  不愿意这样就被禁锢在这个他爱着却也惧怕着的家,那个大都市有绝对的漠然,没有人在意沧海一粟的你,同样,沧海一粟的你也不必在意身边任何你不想去在意的别人,体会过小半年从来不曾知道的自由,他不会回来的,不是怨恨,只是感到失望,是到了离巢的时候了。关于这个房产,他是绝对不要的,这不是疼爱他,而是给他背负的债,要是真得了这房产,他就一辈子就欠了父母、哥嫂、姐姐不可偿还的债。还是将来谁孝敬父母谁就得到继承吧,他有那个意外得到的小塔就行了。

  在众目睽睽的瞩目下,连忙找了布擦擦手指头上的油,把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全部拿出来。本来是无意的行为得到了他人的尊重,方有容拿出这份礼也显得极是真诚。

  过于精致的包装再次吸引了全家人的眼球。金红色的小包装是给奶奶的,大红色包装里是鸡心项链,这是给妈妈的,给大哥大嫂的那份已经给了小侄女了,顺手把最后一个粉红包装的袋子塞给二姐,那是寓意着促姻缘的桃花耳点。闷头吃菜的二姐没吭声。不嚣张的二姐还真难得一见,让方有容稍微心理平衡了些。

  苍老的奶奶紧紧撰着小小的嵌着金丝的丝绒盒子,看着小心打开后所见的那付金耳圈,金灿灿的耳圈表面还刻着精美的牡丹花纹,"千金,这是给奶奶的?"

  再次被叫千金的方有容好郁闷,难道家里人当真不能理解他对这个乳名除了怨恨之外还是怨恨吗?

  "是,当然是送给奶奶的。"再怎么郁闷,这时候还得卖乖。方有容过去帮奶奶取耳朵上的黄铜耳圈,靠着泛着老人独有气息的奶奶身边,触及那满是皱褶的脸颊,方有容体会着岁月的无情,铜耳圈已经如同是陷在奶奶垂挂的耳垂缝里面似的,他不敢弄了。

  一边的嫂子知趣的过来帮忙,取下铜耳圈帮奶奶戴上金耳圈,全家都连声嚷着好看,让一辈子为这个家操劳得弯了腰的奶奶笑得满脸开了花,对着递过来的小镜子照个不停。

  这个算是不菲的礼物让家庭风波也暂停了,没有装潢的厅子里透出了些敞亮。

  特得把入秋就戴上的帽子摘了露出金黄的金耳圈,奶奶到处在在老伙伴堆里炫耀二孙子给孝敬的金耳圈。奶奶这么一宣传,不少大姑大婶们调侃着说上了媒。不要家里援助就能把这小半年撑下来,还给家里的家人都带上了贵重东西,方家的‘千金'有出息。

  年一过,随着春运的高潮,镇上的青壮年都要赶回城市的工作岗位了。方家最先离家的是大哥大嫂。初三一大早,二姐也回单位了,据说二姐在县里谈了宝贝了,还没有定下来就没带回来。二姐是个独立过头的女人,只是那个绝不吃亏的火爆性子不改改,方有容并不看好二姐的婚事。

  全家都没提方有容去学手艺的事情了,在南方城市打工虽然本意是为了挣钱,但,能在城市里出人头地的事情是出门打工的所有人的希望,无疑,城市给予的机会远比城镇给予的机遇更多。

  一大早,提着行囊,宝宝妈妈昨天被小孙女闹了一夜没睡好,这会儿还没起来,起早的奶奶煮了糖水蛋花给小孙子送行,方有容好辛苦的吞着很难吃的糖水蛋花,听着奶奶的絮叨,唉,烦死人了。

  当着面嫌烦,等到上了车透过车窗再看奶奶渐渐消失的身影还是有些儿难过,坐在车窗边,摸着贴身包里的那用包苹果的泡沫网仔仔细细包好的小塔,那可是他遇到任何困难都有一线希望的筹码,嘿,十万呢。家里的好门市才十万,这小塔也值十万呢。这种物质的优越感让方有容很舒心,今年一定好好干!

  手头不紧张,心理也就宽裕了起来,重新拾起自己的座右铭高高挂在心上,将去年所得的不公正的愤怒尽可能消散,出了车站直接先去了去年暂住的房子那边,那里还由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还需要带走,可巧,正遇到了也才过来的小老板。迎着抄了他鱿鱼的小老板,方有容把人生座右铭发挥得淋漓尽致,客气、和气、主动打着招呼,亲切友好的帮着小老板把沉重的行李抬进屋,还顺便帮着找出了热水器烧了瓶热水。

  狐疑着的小老板确定当着他面收拾好自己小零碎的方有容真的是要走了时,这才开口纳纳的出言挽留,不安中夹着歉意,说真话,方有容对小公司的发展是有贡献的,全是钱给闹的。

  面对挽留,方有容笑了,笑得阳光璀璨,那乐和劲让一再犹豫才出口挽留他的小老板很不舒服。瞧着小老板尴尬的模样儿,这让方有容首次知道了一个打工仔必修的真理:别人炒你鱿鱼的时候,一定要平静的乐呵呵的接受,这样一来,心里吃了苍蝇的铁定就是对方。

  离开了才发现那家公司其实狭小得可怜,想来也就算了,像这样的过河拆桥的公司也一定没什么发展,这次为了难得一遇的提成就把他的功劳给抹了,以后就算有了发展,对于利益分配的狭隘思想,他们自己迟早也要内讧,离开也未必是坏事。摸摸无毛的下巴,还不错,心态好,连想法都有深度了,果然,现如今,物质是首要的。

  去年已成往事,今年开年开始转运了。早到有早到的好处,没有办理暂住证也顺利的租到了房子,口袋足足的感觉让方有容有了心理上的优越感,底气十足的心态促使他租下了就个靠近市区的一室一厅小套间,那租住的小套房先前是一对同居的男大租的,放寒假就退租了,里面样样俱全,接手的方有容只要拎个行礼包就可以住下了。价钱嘛,努力挣钱就不在乎租金。

  租房顺利,工作找得也顺利,在这个城市里,一年上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不招业务员的,没了那家包住的太阳能公司,方有容手头上还兼职另外两家小公司的业务,过去报了到,接着干呗。反正以他的学历和经验,那些稍有点气派的大公司又不收他这样的男高。得好好留意一下墙上贴着的招聘广告,看看什么业务可以顺路带着跑的。在大城市只要放下面子做事,就绝对饿不着,有了半年满街跑的基础,加上心理上的优越感,方有容昂首挺胸骑在擦拭干净的车上左右兼顾着不停横穿马路的行人和穿行的车辆,每天没有什么目的性的营销业务就是他的人生一部分了。

 


小谈 发表于 2024-10-10 19:07:34


8

  打拼在这个繁华的都市中,习惯了欺骗的抹杀,也慢慢学会了欺骗别人,每天在欺骗和抹杀的夹缝中生存,都市的生活快捷而忙碌,只要把握着一个为自己而活的原则,苦涩单调的生活也会变得阳光。

  已经开始对送礼这样特殊生存艺术有一定研究的方有容这次要拿下个大单子,揣着些潜规则下心照不宣的红包,抬头盯上了这座高大到欠揍的大楼。

  "他妈的。"心里漫骂着的方有容还是认真的整理一下衣衫,对业务员而言,端正姿势和西装革履是必要的。经过一年的业务经验积累,对进入那些有保安的门庭光华的大公司,方有容秘诀就是昂首挺胸加趾高气扬,经验证明,一旦有一丁点的猥琐的形迹立即就会被目光如炬的保安立即请到一边。

  一直代理着杂牌货的小业务员方有容会到这种不像话的大公司是来找业务的。随着业务量的慢慢积累,接触的社会上的朋友也越加增多。勉强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中还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一个家伙就在这个大公司工作,他答应帮方有容制造一个机会让他见见部门的后勤主管,要是能谈成这笔业务,对方有容而言可是一大笔提成。

  对于跑业务的而言,成功是偶然的,失败是正常的,给予的机会本身就是机会了。

  这种高档的写字楼管理的远比其它楼盘要严格,没有打卡的外人都需要登记,不就是个外贸公司嘛,还当自个儿是秘密机构似的。在保安审慎的瞩目下,方有容显露着完美的职业笑容,大家都是打工的,彼此都体谅点吧。

  步入电梯,方有容大呼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吸进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味?怎么这么熟悉?侧过脑袋的方有容看到了个还算熟悉的人。

  方有容慢慢转开视线,转开了视线也不能转移瞟过来的香水味,那穿亮丝绸缎衬衫、喷香水丢份儿不符合国情的家伙,他向来避而远之。

  意外相见在同一个电梯里,名字和他名字中有点牵扯的盛则刚斜着眼睛扫视着方有容,面对这样挑衅的目光,方有容也不得不瞟瞟他没瘸的脚踝。

  最后,当作不认识的,方有容按了要去的楼层,一边的盛则刚刷了电梯卡。

  不是方有容要跟着他去不是他想要去的这个楼层,而是,这电梯居然不接受后加的指令,中间没停的直接到了盛则刚要去的楼层。扫着盛则刚颠着手掌心的那用来刷电梯的卡,方有容体会着特权阶级的张狂。

  "你,过来吧。"

  好趾高气扬的招呼,--算了,就当走访见识一下吧,方有容跟了出来。

  在再次让人要漫骂的奢华的办公司里,盛则刚坐在看上去就很舒服的老板椅看着左顾右看的方有容。

  扫视前后左右,难怪老百姓穷的,都是这些资本家给盘剥的,心里编排着的方有容很镇定,进来了就着急退出去也不好看,这关于男人的颜面。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他也想顺便见识一下小资的天地,

  "我是来推销业务的。"方有容申明,他可不是来攀龙附凤的。

  "噢,把你的业务项目说来听听。"盛则刚舒适的半躺着看着方有容。

  盯着这个典型的二世祖败家子的方有容非常意外,对业务员而言,老板一般愿意听他们的业务项目就已经是成果的一小步了,这算不算是一次机会呢?赶紧整理好西装,开始大力的宣扬一下自己的公司,再把产品的性能、质量都展现一番。和一年前一样,盛则刚的眼神越来越欠揍,"太阳能热水器也能色彩艳丽光辉大地?"

  振奋着精神用热情倾诉着业务的方有容愕然了,本来振奋着的手指头有点儿颤抖,这人脑子有问题?还是很幽默?"我说了这半天,请问你以为是太阳能热水器?"反省的方有容想着自己特意编造的台词,究竟哪里和太阳能掺和上了?

  审视着眼前这个一年前大肆嘲笑他后又帮了他的想不记得都很难的年轻人,盛则刚托着下巴,"色彩艳丽、光辉大地?你所说的是南京的织锦?苏州的丝绸?还是颜料?"突然恍悟的盛则刚得到答案:"我知道了,是油漆,环保油漆!"

  按着脑袋,方有容沮丧无比,"我推销的是灯泡,节能灯泡。节能产品是未来趋势,节能的产品能缓解我们不断开采的资源,应该大力推广这样的节能。"其实方有容这次想要推销的是打印耗材,只是不想和这家伙说。

  盛则刚对自己猜谜再次失败非常不满,"节能灯泡就节能灯泡吧,你每次宣传就像是干传销似的,对了,你是什么毕业?"

  "高中。"方有容盯着这个一开口就寒伧人的家伙,"我自认为比男大能够更有能力,对业务员来说,能力是第一位的。"把节能减耗、保护能源、爱护环境的该从小处做起的伟大事业狭隘地只能联想到环境系统工程的家伙没资格这样说他。

  撇着嘴巴,盛则刚笑了起来。

  那是什么表情?嘲讽?方有容揣度着。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这几年,你似乎做得很成功。"盛则刚道。

  "当然,成功的让三任小老板眼红到为了不把高额提成奖金给我发财,都找着岔把我抄鱿鱼的地步。"方有容有着得意,从家乡里出来打工的目前绝对没有收入有他高的人,何况,除此之外,他还有个价值至少在十万的不动产。

  "那种过河拆迁侵吞业务员提成的公司没有在市场经济拥有前途,"总算说句人话的他看着方有容道:‘想不想到我这干?这绝对不是那种靠侵吞业务员提成发展的小公司。"

  "谢谢,不用了,我干得非常好。"方有容拒绝他的心在滴血,从电梯出来后一路进来看到那些方格子里的年轻人都在用着电脑忙碌着,时不时冒出些鸟语,这样的机会不是方有容不去把握,而是不适合他,在这样正规大的公司,并不是全靠业务能力说话的,习惯一个人窜的方有容早已不习惯待在一个地方了,况且,人家也就是客气客气罢了,要是应下了,说不定他反而会困惑的。

  "其实我挺有钱的,"回拒的方有容画蛇添足的补上一句,小农脾性就是改不了,在真正有钱人面前总想扳回点什么。

  "噢。"

  瞟着看人的眼光很讨人厌,被鄙视的感觉让方有容爆发一句小说台词:"我说得是精神财富!"这话可以说得正气凛然,其实后面还不是有小资产做后盾,没会儿,他就对自己无聊的欺骗行为有不舒服起来,明明心理也不见得多光明,还扮出纯情少年的姿态,有够恶心的。可再怎么恶心也得坚持无辜,这年头在社会上混,谦虚不得。

  看着方有容的盛则刚似乎被这样正义凛然的话给刺激住了,斜着眼的视线慢慢变得没有了底气,直至于尴尬的转开视线,无声的递给他张名片,"以后代理到质量都符合国际标准这类的产品就来找我吧。"

  "那个灯泡质量挺好的,可以卖给非洲嘛。"瞧着上面的很夸张的头衔,这是第二张了,上一次的那一张在激动的数钞票时无意给扔了。

  "我考虑--"认真回应了的方有容的盛则刚笑了起来,很逗。

  是讽刺还是真的在笑?这人还算有趣。算是一个承偌吧,方有容也很满意,两年的业务下来这也算是将来的预铺的路子吧。

  "午休的时间到了。"盛则刚起身。

  看来这个才工作就立即又下班的人要回家了,方有容也知趣客气的告辞了。

  "你不请客吗?"盛则刚看着要走人的方有容显得很奇怪。

  又没谈成业务,凭什么让他请客吃饭?不过这样的抱怨很快就消散了,稍作想像,没花上业务费就能得到这样大公司的允若出货的机会,这可是摆在眼前的机遇,对业务员而言,机会都是自己把握的,假如以后有可能能够代理到上档次的产品,这样的机遇就是滚滚财源,想到这里,被未来利益冲昏了头脑的方有容完全遗忘了迷信中相生相克的原则问题,立即答应请客。

  请客吃饭也是业务员必须把握的一个技巧,还没等方有容从一路上和盛则刚一起备受瞩目下的虚荣感回味过来,盛则刚率先走进了就在旁边的一家门可罗雀的餐厅。

  这是陷阱,盯着像是包金般的奢华单间,迅速心算着口袋中钞票数额的方有容悔恨不已。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有名片吧,给我张。"盛则刚伸手讨要。

  压着被宰的心情,掏出名片,最近新做的名片质量大有提高,上面的头衔依旧是全国统一那套思路。

  "方有容?有容?你叫方有容?"和当初方有容看到盛则刚名片上的名字一样,盛则刚也失声而出,瞅了方有容一眼,盛则刚道:"那次你大惊小怪的反应就是因为我的名字?"

  "当然了,要不还为什么?"方有容偷笑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刃,无欲则刚,我排在前头。

  为这么个小小的挑衅,盛则刚点了餐馆里最高档的所有食材,巧笑嫣然的服务员小姐殷勤的全程陪护,最后的一道菜上来之前,借着最原始的尿遁的借口,方有容狼狈而逃。他要向物价局举报,那个饭店定价等同于抢劫。钻进出租车,第一件事就是抛了口袋里的盛则刚的名片,这个不把别人的钱当钱的家伙绝对不能结识!

  下午下班时间一到,那个帮他的社会朋友--徐翊在痛骂了公司主管后宣布绝对不再受气,出来单干了。

  "这单子没希望了,对不起呀。"徐翊今天很不顺,不过终于和那个成天抢着他功劳的主管闹崩了,他也很痛快。

  摸着下巴准备要接受徐翊敲诈的方有容体会着什么叫运气,"没关系,没关系,要不我请客吃烤肉串消消火。"

  "我早就打算要出来单干了,怎么样,合伙吧?"

  "合伙就不要了,该帮忙的我会上心的。"方有容笑着拒绝了,"记得给我发底薪。"

  徐翊笑了,这就是被那些自认为豪迈的省市所嘲讽的小气吧,可这是在物资堆砌起来的这个城市的交际艺术,没办法,这个城市太现实,亲人之间谈到钱就伤爱情;情人之间谈到爱情就伤钱;何况谈得来的普通朋友关系。在如今绝大多数城市里,只要和钱连到一起,亲情、友情、爱情都得贬值。

  时间就是岁月,城市中的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越来越不明显,每天的步伐都是一年如一日的进行,当非典的浪潮瞬间席卷了全国的时刻,城市中不停摇摆着的时钟仿若突然停顿了般,每个匆忙的脚步也休息般放缓了。

  好清闲的午休时间里,方有容咨询着这个不知道怎么就很投缘的徐翊一些私人问题。"银行又开始下调利息了,你说我该怎么理财?别跟我说炒股,我不是天才也不是白痴。"自己找不到答案的方有容期盼着别人能给予点建议。

  从大公司跳槽出来单干的徐翊在两年的努力中已经拥有了个起步的小公司,方有容也算是这个起步阶段公司的元老级业务员了,混迹在这个城市里,当总算把国内外的中高档车牌标识有了充分的了解后,努力奔波后的回报就是物资的丰富,面对这些有日渐充裕起来的存款,让方有容犯愁了。

  以混碗饭为传统意义上的目标是他一直以来遵循的生存准则,现在手头有些钱了,却开始不知道怎么打理,仔细数数,目前手头上的钱不算多,绝对不够资格觊觎都市城区高档商品楼;钱也不少,足够回到县里买上两间门市房。钱袋子似乎是达到小康标准了,这接下来该怎么花呢?可真为难呀。

 


kunzzc 发表于 2024-10-10 19:12:17


9

  "不把口袋中的钱倒光就不知道该怎么生存意义?这是病,是亚健康的病态,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之一,是心理空虚。"冒充心理学家的徐翊侃侃道来,不无恶意道:"这种病好治,只要你不扣门,去买张高尔夫球场的贵宾卡送给我,保证你自认为富足的钱袋子迅速消融。"

  "心理空虚?"开玩笑的吧,不,似乎也是这样。这种刺激了方有容的算是正解的答案让自诩精神财富富足的他很沮丧。

  不行,人怎么能心灵空虚呢,这样就没有多少奋斗下去热情了。

  没得到什么建议还被讥讽了的方有容摸着下巴思考着,要不,用最传统的花钱方法回县里买房?或是学着徐翊一样办事业?

  买房有点早,他又不想回县城,光想到要在二姐在的县城生活,他就喘不过气来。要在这个都市里买房得向银行贷款,对方有容来说,借钱是件很讨厌的事情,做房奴的心境还没准备好;那么想想创业吧,做什么好呢?

  费尽心思往创业上靠拢的方有容惊讶的发现,他没有目标!

  创业最需要的不是资本,创业首先需要的是目标,此刻,方有容体会着这刚刚才领会的精神,最惨的是:他居然还全无创业的首要目标,更没有管理上的学识。

  "老话说得好:靠技能吃饭的要专一,靠管理吃饭的要博学,你就算有创业目标,也先想想怎么经营管理吧。"不信任向来放任自流的方有容闲散坐不下来的个性,实话实说的徐翊的话语击碎方有容小小的雄心,非典时期没什么生意可跑,还是回家睡大觉吧。

  没有目标,没有理想,也没有才能--,这是不是太过分了,难道自己就这样不堪?

  跌进自己的人生脉动,怎么考虑都想不出突破口。认真思索的未来人生问题的方有容觉得自己现在比眼前的高架桥还要复杂,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冥想的方有容被肆无忌惮的大笑给刺激了。

  大笑声来自于他的身后。

  "看到你的样子,我联想到一句名言。"单手插着口袋,依旧是一身不符合国情衣装的盛则刚站在旁边用那单眼皮眼斜看着他,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要发笑。"

  "你怎么在这?"方有容瞅着他,没必要装作不认识,和他这个成天日晒雨淋为生存而奔波的人不同,这个单眼皮的家伙没什么变化,想不认识都难。对了,这是个设计不科学的天桥,本来就没有什么行人走动,在如今如火如荼的非典时期更显萧条,这家伙怎么会在这?

  "闷得慌,出来走走,抬头一看,就看见有个人类摆着思想者的造型在冥想。"盛则刚看着他,道:"反正也没事,什么事这么烦恼?说来听听。"

  "烦恼?怎么会呢。"跑了将近三年业务,方有容已经将口不对心的谎话说得正义凛然了,"我就是为了业务在认真思索编排着全新的业务台词训练。"坚决不说真话,要是说出他是在为了不知道该怎么花钱而绞尽脑汁而烦恼的话,铁定会被眼前这个家伙给笑死的。

  看了方有容一眼,显然盛则刚已经对所谓的新业务台词没了猜测的兴趣,同样,方有容也没兴趣演示瞎编出来的业务台词。没后台背景跑业务的小业务员,一分钟内不切入业务正题,立即就会被顾客三振出局,这年头,没人有闲。

  对方有容这种淡然的态度颇为不愉快的盛则刚道:"你似乎还欠我点东西吧。"

  沉默了片刻,方有容决定据理力争,道:"那次请客我跑了是我不对,你更有错,是你先把我当成冤大头的,那种饭店的定价和抢劫没什么区别。"

  "你就为这个跑?算了,暂时这事暂时放到一边。"盛则刚盯着方有容,"你到这个城市已经三年了,手头应该有些存款吧。"

  "你想干什么?"方有容被踩了般谨慎地盯着这家伙,徐翊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都是这种口吻,年初,同乡的老乡来找他想拖他进传销组织也是这种口吻,江湖历练的经验证明,陌生人和你扯上金钱问题,百分百都和骗局挂钩。

  "明说了吧,今天我和家里闹翻离开家门了,目前身无分文,跟你借点钱。"盛则刚抓住转身就走的方有容,"你不用小心眼,我付利息。"

  "你在那么大的公司工作,还跟我借钱?以为我是傻瓜呀"方有容绝对不借,"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盛则刚道:"不跟你开玩笑,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你和你家断绝关系关我什么事?"对这种理所当然的因果关系的无赖行经不耻的方有容盯着他。

  "和家里吵了架,本来想本来想逛累了就回家妥协的,居然会遇到你,至少我也有能待的地方了。"盛则刚道,"在这个城市,我没有什么熟人。"

  盯着眼前这个家伙,这么大了还离家出走,真丢人,方有容不耻着,"你在那么大的公司工作也应该有不少积蓄,我没钱,也不可能把自己劳务费借给陌生人。"天不早了,该回家了。

  "你的警戒性还真森严。"盛则刚盯着方有容道:"和家里断绝关系当然要断绝的彻彻底底,要和家里完全切割当然不能带出一分钱了,要是切割的不完全,会后患无穷的。"

  后患无穷?听上去很严重。护住自己钱袋子的方有容善良的心有一点点动摇,仅仅一点点而已,至于借钱是绝对不可以的。

  "这样吧,我拿东西抵押。"盛则刚抬手解手腕上的东西。方有容斜着眼又鄙视了一下下,大男人居然带着个手链,脑子掺水了。

  看着递在眼前的镶嵌着蓝色石块的手链,就算外行也能瞧出值点钱,盛则刚道,"这是有国际证书的蓝宝石手链,我用它做抵押贷款,借五--五万。"

  天渐渐暗下来了,瞅着这么条手链就要从他这儿捞取五万的现金?

  "借五万,利息算三分。"

  方有容拒绝的言辞被盛则刚追加上来的筹码给推翻了。利息三分?这算是高利贷了,方有容心动了。

  然后,他就被盛则刚给赖上了,接着就经历了相聚太短,发生太快的都市快餐性爱的一幕,在租住的小套间内翻滚着,方有容第一次尝试到了禁忌的滋味。

  撑着爬起来的方有容去冲浴,让水淋湿他满是汗渍的身躯。水真是好东西,什么肮脏的东西都能洗干净。终于做了。伸手撑着墙,方有容垂首反省着,究竟是怎么和盛则刚混到一起的?平日里虽然对女性没什么兴趣,可也没对男性有兴趣过,一直以来对两个性别都没有兴趣的问题曾经困扰过青春期的他,经过苦思冥想得到的结论是可能一:性冷感,可能二:还没有到发情阶段。难道现在他算是发情了?不,应该、可能、也许是从听到三分利开始的吧,沾便宜果然是国人的天性。

  "你干什么?"靠着狭小的浴室门,盛则刚斜着丹凤眼瞧着任凭水浇灌着的方有容,"你这样好像是我强迫你似的。"

  不是的,是两个人一起做得,只是感觉很怪,不是贪恋彼此的身体,本应该是陌生的两个人怎么会纠缠到了一起?这世界到处充满了未知的迷题呢。侧身看着浴室门外站着的盛则刚,方有容有点沮丧,和一直都鄙夷的没品位盛则刚发生关系,岂不是连带说明他也是没品的么。

  不理会沮丧的方有容,盛则刚挤进狭小浴室间,他也要冲洗一下全身的汗渍。狭小的浴室内挤着两个人,碰触是理所当然的。故意无意都不需要考量了,碰触着彼此的肌肤,没会儿情欲战胜了理智,初次尝试性欲快感的方有容轻易被情欲捕获了。

  激烈的缠绵着,二十多年来的寂寞和把握不清未来的朦胧感促使着方有容想要见证什么似的展开手脚像个八爪鱼纠缠着盛则刚不放,弄得盛则刚不清楚一再摆明对他没好眼色的方有容的这副表现是故擒故纵呢?还是喜欢了他给予的性欲呢?总之,像小野猫般又戒备又粘人的方有容很有趣。

  挤在单人床上再次激烈的纠缠着直到不想动弹为止。就这样,方有容和离家出走的盛则刚在了一起。

  最近的非典弄得资本家为停滞的生意抓耳挠腮,相对而言,劳动者就清闲多了。满大街带着口罩的足以见识人果然怕死。没必要在这种人人相互戒备的状况到处溜达讨人嫌,方有容也窝在小窝里闷着,希望这种情况能尽快遏止,这可关系到他每月的收入。

  "我讨厌这个城市,阴冷冷的,没有任何热度。"同样闲着的盛则刚没精打采的说。

  "我喜欢这个城市,相互的距离让我在感知的范围内随心所欲。"方有容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他们现在这种关系要是在镇上露出一星半点风声,他就别想站在人前了,往后的半生也就算完蛋了,而在这个城市里,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你的生活、你的性向、包括你的人生,都没人在意。各自要关心的东西太多太多,没人会去在意非明星之外的人,这是个再自由不过的地方。不过,这里需要申明,这个繁华的大都会外在的冷漠需要有心人去剥离,只有有心人才能体会到它内在的热度。

  "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应我一次吗?"盛则刚扭头盯着方有容,他对自称高中毕业的方有容真实的学历有点怀疑。

  "那样就太虚伪了。"方有容坦荡的拒绝了。挨在被窝里的盛则刚很不满的往方有容身边挤了挤,快五月天了,居然还蛮凉的。

  到来的五月解封了将近三个月的沉寂,大街小巷仿若一夜间又是人头攒动了起来,要将失去的时间抢回来般,大家在这样生命力张扬的都市空间里又投入了激情进入繁忙的工作状态。编织着这个繁华都市最美丽景致的就是无数忙碌的普通的人。

  五万块怎么创造出资本?拿着五万块的盛则刚会怎么做?好奇是肯定的,可惜,显然盛则刚从开始就和他不是一个路数的人,非典的警戒一消,盛则刚就没了踪影。和以往一样,方有容还是每天去工作,工作的方式依旧就是逛大街,方有容喜欢这个边玩边做事的工作,绝对没有冷清的感觉。要是顺路还可以到那个已经非常熟悉了的金店和漂亮的营业员聊聊天,在顾客犹豫不决的时刻顺便当一把托,那顺溜的口才让美女们经常开玩笑的邀请他入行,当然,这只是客套话罢了。有个漂亮的女店员开始喜欢上这个偶尔出现的年轻人,拥有活力、个性温和、又很孝顺的方有容同时也拥有了没有学历、没有固定工作、没有房子、没有城市户口这样硬性指标,最终,在现实和理想中权衡再三,还没有开始的恋情就在现实面前被三振出局了。

  每天都在体会着城市的冷漠和亲昵的两重天,方有容越来越喜欢这个城市了。

  


框框框 发表于 2024-10-10 19:18:07


10

  和从前一样奔波在城市中央,用学会了的这个都是原居民的方言故作傲慢,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小人物撇来的眼色。每天忙忙碌碌的方有容和盛则刚的关系说不上多好,盛则刚也很忙,瞬间消失三五天是非正常的,十天半月见不到才是正常的,他们交织的地方不多,盛则刚每次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性欲。

  对发生太快的性爱,让方有容反思,这是个只能维系短暂时间的关系。在陌生的城市里等待别人到来的滋味很艰涩,所以,方有容坚信着迷信,他和盛则刚是相克的,他们的关系是没有前途的--,呜~信迷信的男人是丑陋还是可怜?

  不!无关丑陋或是可怜,信迷信只是顺应传统罢了。甩开额前的短发,方有容吃饭喝茶跑业务,继续属于他的日常生活。

  有半个月没见的盛则刚又突然出现般跑了过来蹭吃蹭喝,让本来就是单身汉凌乱的屋子更显不雅。在狭小的空间里没个腻味的碰触着也很有意思,虽然方有容有哥哥、姐姐,可那相差太大的年龄让他自幼就少了很多的亲昵感。摸摸赖在他怀中的盛则刚的脑袋上的毛,真像小区里的那只阿富汗牧羊犬。同样摸着方有容腰的盛则刚也在嘿嘿笑个不停,想必也在想着和方有容此时脑海中那差不离的画面吧。

  在都市的不见天日的气氛中,方有容和家里通着电话,今天是端午,四季在城市转动的年轮简直就成了多余的,早已分不出二十四节气有什么变化了,再加上商家一窝蜂的崇洋媚外大肆宣传圣诞、情人节这样的洋节,真不知道那促销究竟便宜了谁?

  缠着方有容磨蹭着的盛则刚今天居然没有撒赖,没等催促自己就去洗澡了,真难得。

  "今天出去吃饭,我请客。"一身清爽的盛则刚申明。自从被盛则刚差点敲诈过后,方有容把自己的钱袋子抓得很紧,只要进饭店必须盛则刚自掏腰包,为此,被盛则刚大力讥讽为守财奴。

  没有去本以为要去的饭店,意气风发的盛则刚将方有容带他到了城内一处工地上。方有容兴奋的看着这一片将要竣工的新型的高档小区,现在全国都是大建筑工地的情况下,他也跟风的开始代理起涂料油漆这些业务了,莫不是盛则刚要帮他联系业务?

  "我准备在这买套房子,你挑吧。"

  看着扬高头颅的盛则刚,慢慢眨着眼睛的方有容笑着,"那就用不着了,我说过,我也是很有钱的。"

  盛则刚看着方有容,神情显得有些意外。

  面对错愕的盛则刚,方有容笑了,道:"你就当我说的是精神财富充裕吧。"这绝对不是真话,这就是场面话。

  何谓为精神财富?在现实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趋势下,说出这种言论的那都是懵人的便宜话。

  "我是真心送给你的。"盛则刚跳动的眉峰有激怒的前兆,方有容的拒绝显然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谢谢,我~不~要。"方有容拒绝了,拒绝地很彻底。没有任何外来打工的不想在这个繁华到奢华的都市拥有自己的房子,他--方有容绝对也不例外,拒绝了盛则刚的他的小心肝在滴血,到手的豪宅呀呀!故作清高的滋味确实很恶心,不过,更恶心的是盛则刚十足的恩客口吻。要是盛则刚拿着写着他名字的房产证跑过来送给他,他一定会欢喜的跳起来,可这般恩客的口吻是他那小小的自尊心决不能容忍的。

  有所期待,才会备觉失望。方有容沮丧着自己居然有言情小说书上所说的--‘宁可高傲的发霉,不去卑微的恋爱'的灰姑娘心理。算了,方有容也真的傲然,精神财富是不切实际的便宜话,在物资上,他真的不贫穷。

  撇下愕然的盛则刚,方有容跑去工地找指挥部看看能不能推销动他代理的涂料油漆,对身后的盛则刚,他没有顾及,那是因为盛则刚根本没有顾及他的心境。

  两个月过去了,从那次在工地上分手至今盛则刚没有再来,小套间的租房合约到期了,方有容要搬进自己的房子了。

  在和盛则刚相遇的四月苦思冥想都找不出创业目标和人生方向后,那时方有容贯彻千年的国人的传统中安居方能乐业的原则,--买房子。在非典大促销下,闲着的方有容投入了资金买下了属于自己的物业。

  在这个都市的中央,在盛则刚用恩客口吻带他来的这个还算有点规模的小区之前,方有容掏出这几年全部的积蓄全额付清买下了四十五平方的一室一厅的小套,方有容为能在这个大都市的内城拥有自己的居所万分自豪。

  在城市买房的滋味是美滋滋的,足以将等待的苦涩冲到最淡,当交接房屋的后续过程中,方有容经历着花钱如流水般的过程,物业费、管理费、契税、装修保证金......那一系列各种听都没听过的税费压得方有容就差没喊救命了,先前没有一点这种预先准备的方有容不得不把血汗钱一笔一笔的往外提,还亏得平方少,不然喊救命也没人能搭救了。

  被各样的费用压榨直到山穷水尽,接下来的每一天只能啃干粮过日子了。太小看待在都市的生存成本了,对收入不稳定的人而言,每年物业管理费都能算是场小小的灾难。

  就为了办置这套蜗牛的家,方有容引以为傲的存款就像是夏日的冰棍消融了。钱花完了就得去挣,每天工作的忙碌才能使一成不变的人生旅程尽显出些活力。

  打拼在这个城市,有心人每天都能追寻到快乐,无心人只能看到无尽头的空虚。

  又是一年春来到,靠在长桥的水泥墩子边,方有容悠闲的休息着,桥下的水面往上翻腾着不雅的味道。探身趴在桥边看着这个城市的母亲河,方有容感慨着,城市孩子的污水全部往母亲河那血脉里倾倒,这位城市母亲可真够辛苦的。趴在桥边晒太阳不是休闲,是这几年来对他的事业劳苦功高的车子又坏了,要不是现今手头上实在没钱买新的,他铁定把这个破车分解了去养老。

  休闲完毕,看着那弯弯曲曲的前方,要是没记错,前面应该有个大学聚集地吧,那里学生多,应该会有修车的。叹了一口气,好吧,推着去吧。

  拖着这沉重陈旧的二手车在大太阳下努力向前,终于在要放弃的那个时刻,远远看到前方那学校的偏门有个三轮车摊子,振奋起被太阳吸干的精气神,赶紧加快脚步把车子推过去。

  "方有容?!"

  陌生的声音来自于陌生的人,抬头看清楚了,噢,还不算陌生。抹抹额头上的汗渍,方有容意外的回应:"是你呀,李志远。"

  曾经一起长大的朋友看在彼此眼中明明一下子认了出来,却又显得很陌生。

  到底有几年没有见面了,在高考前的两个月李志远回镇,后来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同样的年龄,学生和在社会浸淫了三四年的社会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步入社会,就得进入社会的规则,容不得你不去改变。

  和李志远同行闲逛的朋友们显然对这个一身汗渍的社会人士没什么兴趣。

  没什么可说的气氛让场面比较尴尬,方有容笑了笑拓展话题:"你在这里上大学呀。"抬头瞧瞧,是个好大学,这个都市的名牌。

  "念的是专科,"李志远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声。方有容一怔,对了,想起来了,当年李家搬到市里,跟不上市里课程的李志远当时顺延复读了一年。

  一边的那些和李志远同行的同学们扫视了方有容一眼就走开了,连表面上的客套都懒得应酬。显然,他们没兴趣让个汗流满面的打工的进入他们独立的小圈子,这影响到他们的品位。

  这些不知道敷衍的同龄人究竟在想什么呀,摸摸汗淋淋的鼻尖,回去得照照镜子,自己样子很猥琐很上不了台面吗?没办法,虽然是入秋,可要是推着沉重的机车在大太阳下走了一个小时,武林高手也会汗流浃背的。

  "我是来修车的。"方有容示意一下放在一边老式的二手车,好久没用了,偶尔拿出来用用也没擦拭,样子看上去颇为惨淡。"要是学专科,那马上就要毕业了吧。"在社会上奔波了三年也带上了老资格的口吻了,方有容等着车行老板给女学生弄完小84,明明他先来的,却被个漂亮女生嗲了两声就插队了,真不公平。

  "已经有工作了。"自来熟的李志远拿了修车的凳子示意坐着聊,"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你现在做什么?"

  "推销,跑业务。"方有容很意外:"你留在这里工作?你家让吗?"这几年赶上的大建设让李家算是真正发了大财了,李家那么有钱,应该不会让身为独子的李志远留在这儿打工吧。

  李志远道,"我爸现在在市里办了个装潢公司,他那里有现成的班子准备过来帮我,我已经在找经营地点了,怎么,跟我干吧。这样的全国大建设的大环境下办装潢公司,一定很赚。"

  有个有钱的宝宝真好!方有容毫不掩饰羡慕的神色让一边儿插队修车的漂亮女生很鄙夷,轻轻转开头去。

  漂亮女男大的小动作让修车的斜眼瞧了方有容一眼。也看在眼中的方有容淡淡的笑了笑,要是没法容忍别人的脸色,他早就回老家吃爹娘的了。

  没有应允也没有开口拒绝,因为那只是社会交往的客套话,浸淫在社会中的方有容素来有眼色。远处,一边儿去的同学叫唤着李志远了,匆匆交换了电话号码,李志远跑了。漂亮的女男大佛开柔美的长发骑上漂亮的小车,临走还用眼睛斜视了方有容一眼。

  "你是故意的吧。"修车的瞧着方有容笑,"现在这些男大一天到晚把爹妈放在嘴上,还洋洋得意,挺逗。"

  "绝对不是故意,你不想要这种不用吃苦就能坐地起价的爹妈?"方有容道:"我想要,可没有,羡慕是肯定的,不然就是愤世嫉俗了,可也犯不着嫉妒。"人生下来就不是公平的,弱者才会报怨,强者是报怨完了再努力,方有容向来自认为,哪怕是巴着的只是末尾,自己依然是那群强者中的一个。

  修车的没再说话,低头瞧着破车开始修理。

  修个气门不用这样夸张吧!瞧着修车的围着他的车忙碌着的模样,方有容想到才来这个城市时,瞧着一家打着大优惠招牌的发廊就贪便宜跑了进去剪发,那优惠大酬宾的发廊里打扮时髦的小伙子把他的脑袋盘恒了足足一个钟头,最终用谄媚的笑颜收了他会员优惠价八十八,害得至今他剪头发都是专门找小巷的老理发店的情景,方有容摸着口袋里的钱包盘算着这次会被宰上多少血汗钱。

  "好了。"前前后后在车轴锆上了油,修车的很满意自己的手艺般欣赏着眼前的关节处油光锃亮的旧车。

  认命的掏出钱夹子,都是混饭吃的,冲着这份敬业的精神,说多少就给多少吧,反正就这一回,

  "五块。"

  "啊?"捏着五十票子的方有容怔了一下,花了五分钟修好的那辆漏气的自行车还收要四块钱,这辆摸索了大半小时的功夫,这修车的只跟他要五块钱?

  "咱个体户是自己吃自己的,看活要钱,没有国家标准。"修车老板压着声音深沉的道,"别看我是修车的,一年挣得不比那什么白领少,已经在买房了。"

  错愕的方有容交了五块钱,呆呆的把车骑开走了。

  滴铃铃开走了的车又折了回来,方有容递上在前面小卖店买的十块钱的烟给修车的师傅:"师傅,您这车修得顺溜的就跟才出厂似的,靠着这手艺,想不奔小康都难。"

  接着红塔山的修车师傅错愕的怔了一下,彼此开怀笑起来。

  谁说这个冷漠的城市没有精彩人生的,这个城市每天都能找到有趣的生活小品。

  方有容驾驶着顺溜溜的小机动兜着风,回家的心情愉悦的不得了,今天是开心的一天,这破车还是留着吧,要是以后再坏了就来这儿维修。

  罄尽荷包买的房子,缴纳了大量物管费后的管理就是好,天还没黑就把小区路灯、花圃射灯都打开了,也不知道这费用摊在谁的账户上。

  在小区通明的路灯下,在自家小车库门前,洗去一身风尘的方有容愉快地洗刷着车,这车的款式是老了点,可还是挺经久耐用。东西不就是图个经久耐用么。

  "方~有~容?"

  谁在叫他?方有容很是诧异,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怎么似乎人人都认识他似的,该不该买个caipiao让幸运之神也惦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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