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果实》 BY 黯西 【完结】
高二刚刚开学重新分好班的午后,我在新教室的最后一排找张靠窗的空桌子坐下,把新领的厚厚的一摞书本堆在桌上,然后埋头大睡。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在桌子上放东西,咚嗒的声音震动着埋在手臂里的脑门。迷迷糊糊地想什么人这是,真是讨厌。把头转向里面对着窗户接着睡。朦朦胧胧中好像旁边有人坐了下来,然后就没有了动静。醒过来的时候,手臂和半个脸被晒得发烫,窗外的树木没有一丝动静,油绿的叶子蔫巴巴的好像也睡过去了,阳光白晃晃的肆意照近来,教室里静静的,偶尔会有走廊里传来的几下脚步声。打个哈欠坐起来,揉眼睛的工夫感觉不对劲,我旁边的阳光里竟然坐着一个人,侧身对着我睡在那里,清清爽爽的短穗儿头发,干干净净的脸,眉毛不是特别浓但是很好看,薄薄的单眼皮,长长的睫毛稍微卷起,又高又直的鼻子下面略显孩子气的嘴巴此刻被挤得有点噘起来,像是受了谁的委屈一样——我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就忽然想起来这个情景,在那个夏天的午后,他就像一个新鲜的苹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纯净美好的光芒。
在我对着这个新鲜的男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预备铃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他微微皱着眉头半睁开眼睛,头都没有抬起来半边脸还挤在胳膊上的时候,居然开始冲我笑了。
被你传染了,一觉睡到上课。他揉着眼睛。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都没法回答他了。
我叫穆晓磊。他坐直身子,顺手在不知什么时候码在桌上的一摞整齐的书上拿过一本化学书,打开扉页在我眼前晃晃,让我看他的名字。
穆晓磊,嘿嘿,心里笑笑,想这个名字倒是和这个小孩子的模样十分般配。
你叫什么呀?他眼睛开始瞄我的书堆,不得不承认他的眼光是很独到的,一下子就看到了我的素描本。
咦,你是学美术的?韩非?
他拿着我的素描本封面上的名字对着我晃一下。
恩。我点点头,心里想这个小孩子倒是自来熟呢。
高二的日子渐渐开始了,像是一张新铺开的素描纸,白白净净的,画稿还没有打上,还散发着从包装袋里带出来的淡淡的新鲜气味。
从那天起穆晓磊就一直坐在我旁边,他成了我的同桌。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坐在我旁边,有一次他说是因为他也喜欢靠窗的座位,一直都是,而且,他从来都是坐在后排的——穆晓磊一米八二的个子,刚好和我一般高。
少年初识时的羞涩一点点褪去,我和穆晓磊渐渐熟悉起来,我俩都是从别的班改编到现在这个班里来的,高一原班的同学又本来就不是很熟,所以我们就理所当然结成同盟,一块儿上课,一块儿去食堂吃午饭,放学一块儿回家,甚至连去厕所都要等一块儿去,除了我去画室的时间,我们几乎都呆在一块儿。
穆晓磊是个很爱学习的小孩子,上课的时候他都很少说话,有老师讲的课他都会很认真地听讲和做笔记,明亮干净的眼睛会聚精会神地盯着黑板和老师看。有的时候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我会忍不住想笑,觉得他还真是简单得像个小孩子。自习课的时候他都会不停的看书和做题,他很爱学英语,曾经在一天早自习狂读了半个小时英文后告诉我说他很想将来能到美国去。我是学美术的学生,除了语文课没有走神以外,其他的课几乎都是在神游中度过的,甚至连班主任的数学课我都没有认真听过一次,数学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矮个子,有点发胖,带着厚厚的老式黑框眼镜,但是给人的感觉很有气势,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后来有一次在她的课上我正按惯例走神的时候,她忽然叫起我来让我回答黄金分割的比例是多少——她提问过我们班所有的学生而只提问过我那一次 ,让我回答了一个大概是我唯一能准确回答的数学问题,这件事让我至今仍对她心存感激,那天我回答完问题坐下来的时候,穆晓磊从旁边探过头来像是见到外星人一样很夸张地盯着我看,说,咦!你不是文盲啊!!!一个巴掌拍将过去。那个时候出于新鲜我还不好意思公然在课上看那些非课本的书,在想着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时候眼睛还是盯着黑板看,以至于连坐在我旁边的穆晓磊同学都被我哄过去以为我是在听课。自习课或者某些物理化学课的时候,我会去画室里画画,画室是教学楼顶层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脱离开教室和办公室在一个独立的角落里,那里曾经留下了我的许多美好的时光,所以我现在还经常会怀念它。在不去画室的自习课上我会在教室里看书,小说什么的看得光怪陆离,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看旁边皱着眉头算题或是狠背英语单词的穆晓磊,就下意识地笑起来。
很快两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高二的第一次月考就要来了。这是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穆晓磊很想考个好成绩,头考试的几天他忙得不放过一点时间,吃午饭的时候几乎都是拽着我跑向食堂的。看他疯狂的样子我就也想准备一下月考,所以自习课的时候也不到画室去了,只是拿起课本来看的时候才发现理解一个陌生的问题是如此困难,更要命的是,你对这个问题还真的不感兴趣,于是就不得以因地制宜拿去问旁边忙着算题的穆晓磊。他一开始的时候很是诧异我会问他在他看来如此简单甚至白痴的问题,在盯着我看三十秒之后确信我是真的不会,然后就很郁闷地给我讲解起来,如是几次后,他终于决定拉下面子问我了。
韩非,上课的时候你不是都在吗?
在啊,怎么了?
老师讲课的时候,你不是没干什么吗?
没干啊,怎么了?
我靠!那怎么你连概念和公式都不懂?!他终于抓狂了。
嘿嘿,不好意思,我是没干什么,可是我在想什么啊!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靠!这么说你上课的时候那安静样都是装的啊?
不是啊,没说话是千真万确的,你的耳朵可以作证,只不过我不是在听课,我是在想别的事情——可都是些很重要的事情啊!我装作很轻蔑地冲他点着头。
你这个骗子!!
他在崩溃之后无可奈何继续给我讲那些在他看来根本没有段位的问题。看着他明明很着急但是又没有办法的表情,心里禁不住乐开了。
你说你怎么跑到理科班来了,你这不是添乱吗。他一边在草稿纸上写着讲解一边很郁闷地问。
我这不是为了调解一下你们理科班的枯燥的氛围吗,我多伟大啊,我做了很大的个人牺牲啊!我拿起笔咬起了笔杆。
他抬起头来假装义愤填膺地看着我,你的确是做了很大的牺牲——你把我的心脏牺牲了!
看着他低下头去继续给我写着讲解的时候很夸张地噘起嘴巴,一脸受委屈的小孩子的表情,我笑得笔都从嘴里掉下来了。 月考开始了,每考完一场,穆晓磊就跑到我的考场外面等我,一只手轮着他的笔袋,这个小孩子,一看就知道他考得不错,脸上的笑容都泛滥成灾了。一回到教室,他就忙着准备下一科的复习,并且强迫我给他检查概念什么的是否记得牢固,我是最不爱干这种事的,但是禁不住他可怜巴巴的哀求,只好看着那些黑体字,在听他唧唧呱呱准确地背完后说Ok。Ok了几次之后,他忽然停住了,
韩非,你是机器人吗,别总是那么一个呆表情成不,你简直就像一个应声虫一样,傻啦吧唧的。
好的。我点点头。
……
——错!他又背完一段后我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哪儿错啦?哪儿啊?他很诧异地凑过来就抢我手里的书,
没有哪儿,我只是在试着改变我做评语的风格而已,继续吧。我抢过书,拿笔打他手心一下。
靠!你这个骗子!
看着他哭笑不得的样子,我就很有成就感得大笑起来。
月考很快就过去了,各科的成绩陆陆续续得出来了,每到自习课的时候都会有哪一科的卷子发下来,我从画室回来时穆晓磊就会从他抽屉里拿出我的某一份卷子神秘兮兮的塞给我。
天王盖地虎!我一边接卷子,一边瞪着他很严肃地说。
什么啊?你神经啦?他吓一跳,在一边愣愣地看着我。
你塞给我情报,我得跟你对暗号啊!哈哈。
靠,我是怕别人看见你的分数,不知好歹。他一脸的委屈小声说。
靠,我分数没穿衣裳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回答正确!快跟没穿差不多了!让他们看见不得笑话你啊?
切,都最后一排了,谁会过来看啊,再说,看见就看见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妞儿,咱不怕他们!我对着班里做一个轻蔑的表情,心里却有一股暖暖的感觉荡漾开来。
可是当我看见他的分数的时候,就立刻理解他为什么会有那种的反应了,因为几乎我每科的成绩都少于他那一科成绩的二分之一,看着他双手慢慢抻开自己的卷子向我展示他的分数时那大尾巴狼一样的表情,我都会做一个强烈呕吐的动作,他很自豪的收起自己的卷子笑着白眼一个说,切,嫉妒。发语文试卷那天,我从画室回来,一进教室门,就看见穆晓磊在座位上一脸很夸张的兴奋表情向我招手。
怎么啦?吃兴奋剂啦?看你像个弹簧一样。我坐下,靠墙看着他。
他又神秘兮兮地把他手里的卷子在我面前展开,韩非,你考了一百三十五啊,你太牛掰了!
切,小case,我两个手指头夹过卷子放在桌上,叼着笔,做一个电影里老大们吸烟的动作。
小样,你怎么忽然这么牛了?
我靠,什么叫忽然啊,注意你的措辞,我是有背景有历史的好不好啊,你当我桌子里那些书都是当手纸用的啊?你不知道有一大群在世界各地有雕像的人在给我做后盾啊?我博览群书那可不是盖的!
得啦,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他笑着白眼一个。那你以后要帮我啊,我语文不怎么好。他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没有问题,我很诲人不倦很不耻下答的,嘿嘿。
去你的,小样。要不——他又想想——你也教我画画得了。
学画画啊?那就得收银子了,一个课时五十两吧。我仰起头。
滚蛋,我还不学了,以后就直接让你给画,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御用画师了,下辈子开始前,都不许离退休,钦此——
他一脸的坏笑。
当一辈子画师,那得画多少幅画啊,我看看自己的小素描本心想,穆晓磊,这里装得下你吗?
生活简单而快乐的延伸着。每天上课下课画画吃饭,有的时候闲得没事做就缠着穆晓磊同学聊啊聊啊就到放学了,然后就一起骑车回家。我们俩回家的路有一半是相同的,走这一半路的过程就成我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一起说笑打闹,一起逛书店音像店,一起吃小吃,两个铃铛一路响过去,散落下来的全是快乐的声音,从附中往西的这条路,我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它那时候全部的情形,可是前几天从那儿过的时候却看见许多地方都变了模样,很多我们那时候常去的店都不存在了,那些飘散着火热香气的小吃摊也全没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久了,什么都会变。
我慢慢暴露出了本来面目,上课的时候不再盯着老师装听课,而是疯狂地看桌子里各种各样的书,用穆晓磊的话说自从有了我他就再也不用老去北图了,有一天他在我抽屉里发现《本草纲目》的时候那表情就像见到了火星人一样。我的另外一个习惯就是在物理课上睡觉。物理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瘦得像个杠杆,而且这根杠杆的形状危险得会让人觉得阿基米德那句豪言壮语完全是一句废话,但是这个女人做了一个很绝的决定——她让穆晓磊做她的课代表,于是我以后的物理课就变成了一个忍受苦难的过程:每次我刚刚睡着穆晓磊就发挥他课代表的责任感,很无情的用胳膊肘把我撞醒,然后看都不看我一眼仍然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盯着黑板。我白他一眼,坐起来坚持一会儿又困了——不得不承认物理老师说话有很高效的催眠作用——不知不觉我又睡了过去,不久即再次被狠狠地撞醒。我用眼神向他表达我无限的愤慨,可他根本不看我,一脸无辜的样子盯着黑板好象刚才那个作恶的人不是他。
穆晓磊!你太不人道了吧,有你这么折磨人的吗?!下了课,我终于忍不住抓狂了。
靠,我是为你好,你就是看小说也行啊干嘛非得睡觉,你这是浪费青春好不好啊同学?我是在挽救失足儿童!
去死吧你,你才是失足儿童呢你是堕落少女!我困了可不就得睡觉嘛看小说能解困吗?班里那么多睡觉的主儿等着你挽救呢你干嘛非得管我啊?
我不管你管谁啊我管的就是你,管别人我管得着吗?只要我不睡觉你就别想睡。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凭什么啊!我又不是课代表,我又没有沐浴在物理老师充满宠爱的眼神下——对了你是她的男宠我又不是……还没等我控诉完就遭到他一阵扭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穆晓磊,以后的物理课上我都会尽量看书,但是犯困是人的天性忍不住的时候我还是会睡,每次穆晓磊都要一如既往的把我撞醒,再睡,再撞醒,这成了我们之间猫和老鼠的游戏,反反复复,玩得乐此不疲。
自习课有的时候我不去画室就在班里看书,穆晓磊就会一边做他大海无量的各种题们一边和我聊天,算错了题的时候就会赖我,说是我干扰了他伟大的思维,我就装作很生气采取报复性的沉默开始不理他,可是过不了两分钟他就会来求和并强烈要求我继续骚扰之。
一边去,等会儿你脑子进水算错了题又赖我。我低着头继续看我的书。
不会的不会的一切后果自负成了吧。他一脸的真诚。这个小孩子有时候真是单纯得让你觉得他是一瓶农夫山泉。
我看书入神的时候精神会很集中,基本上就不怎么跟他说话。穆晓磊做题的空隙抬头看着我无视他存在的样子就会顺手撕一角算草纸捻成一个小团对着我的耳朵扔。不知道这损招数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靠,一边去,别打扰我哲学家的思维——你当我耳朵是篮筐呢!
谁让你不理我呀。他一脸挑衅的表情,继续扔。
切,朕正在批阅奏折,皇后请自行玩耍。我头也不抬故意逗他。
我叫你批阅!他捻一把纸团,一个接一个不停的冲着我的耳朵扔过来。结果有一次居然就真得给扔进了我的耳朵里,看着我愤怒的表情,他笑得开了花,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我都说不出话来了。看着他干净帅气的笑容,我都忘记了要打他一顿来报复一下。
我是一个很懒的人,体育运动只喜欢游泳和乒乓球,结果上体育课就成了问题。班里的男人几乎都是篮筐的粉丝,穆晓磊也不例外,而且篮球打得相当出色,所以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们就只好兵分两路他去打篮球我去打乒乓球。可是问题是班里玩乒乓球的基本上都是女生,只有两个小个子男人,平时都不怎么熟悉连话也没说过两句,并且很明显他们是要趁机和女生接近的,再加上实在不是一个系统的人啊,我就只好自己拿着球拍在操场边儿上对着围墙自己打着玩。没几分钟,穆晓磊就跑过来了。
你干嘛呢,自己跟这儿欺负墙?他挽着袖子双手叉腰,站在那儿微微喘着气。
切,这是技术,技术你懂不懂啊同学?我停下来掇着球看着他。
你怎么不跟他们玩啊,他指指那俩男人。
你真没眼力劲儿,没看人正忙着解决个人问题呢吗,我过去不得招人烦呀?
他对着操场环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
要不你也打篮球去吧,你说你这个头儿不打篮球多可惜了得啊。
NO!我哪受得了那个累呀,我是金枝玉叶你别迫害我啊!我赶忙摇头。
我看你是残枝败叶!看你懒得,走吧走吧,一块儿玩,正好我带你。他上来拽我。
你干嘛呀我真是不想打,你去玩去吧,不用管我了。
要不……你给我当拉拉队得了?他一脸兴奋得看着我。
靠!凭什么啊?你玩着我站着,你爽着我看着,你慈禧呀?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呀,赶紧的。他又来拉我。
靠,你请得起我这么豪华的拉拉队吗,你给多少钱啊?别拽了胳膊掉了……
嘴上不情愿地嘟囔着,脚却不听使唤地跟他走了。从此以后,在无数的体育课上我都充当了他拉拉队的角色,买水拿衣服,他们打球的时候就站在一边看。我对篮球不感兴趣,不懂进了什么样的球算是精彩,更不会欢呼呐喊什么的,我唯一感兴趣的是穆晓磊打球的样子,帅气的身影,专注的神态,还有左冲右突散发出的一股年轻的霸气,看得入神,以至于我后来都忘记了要管他要做拉拉队的报酬。那些阳光里的画面时常会在我记忆中涌起,许多年过去都从来没有忘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穆晓磊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从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到QQ号,从中学成绩小学经历到幼儿园情史,连交换带逼供的都给暴露了,甚至有时候会通报到男孩子私密的事情,不过这个可都不是我逼问出来的,而是穆晓磊坦白自首的结果。有一次他整天都心事重重的,说话也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好几次想说什么结果扫描一下周围又给憋回去了。我问他怎么了,他红着脸说没怎么,然后就瞎侃一通岔开了。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在一条没人的街道里开口了,
韩非,我有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跟你说。他低着头,手在车把上转来转去的。
我噻!难以启齿?!我瞪大眼睛用充满八卦的眼神盯着他。大新闻啊!你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你是不是骚扰你们家虎头了?——虎头是穆晓磊家的一条小京叭。
滚你的,跟你说正经的呢。他有点急了。脸都红的不成样子了。
行啦行啦你快说啊倒是,你看给我这儿急得。当时我觉得自己的窥私欲都膨胀到极致了。
你有过那种时候吗?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我靠,你这叫什么破语言啊,什么叫那种时候?你说话倒是说清楚啊,打什么隐语啊我听不懂!
就是……他又咬嘴唇又叹气终于很小声地说,我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那个了三次你说我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啊?他一脸羞愧又焦急的神情,充满期待的看着我。
那个?什么叫那个啊?你……翻身了三次?我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去你的,你知道!他的嘴又咕嘟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忍不住了,笑得差点就从车子上掉下来了。
靠!你干吗啊?!他急得一边踢我车子一边忙着四下里看有没有人。你给我闭嘴,拿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的,你居然笑我。他的小脸儿都给憋成了紫色了。
行啦行啦我不笑了还不成吗,别生气嘛,小气鬼。我强忍住笑。
那你倒是说你有没有啊?他一脸的急迫。
有什么啊?我故意逗他。
就是跟我一样的这种时候啊!他声音小的大概只有我能听见了。
呀,这个呀,这个么……未经国家安全局批准不能告诉你!
靠!他真的要急了,不停的使劲儿踢我的车子。
行啦不逗你啦,说正经的,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反应这么强烈啊?你坦白交待你梦见什么啦?
……我不记得了。
你不是吧?!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能不能负点儿责任啊,人家小姑娘也真是够可怜的,不知不觉就让你给糟踏了三回,你居然不记得人家了,真是禽兽啊禽兽。
靠!他瞪我一眼,然后使劲蹬了几下车子扔下我跑前边去了。
小气包,跟你开玩笑呢,真急啦?我赶紧追上去。
我把你当最近的人相信你才跟你说的,你怎么这样啊?他一脸的委屈也不看我。
这个主要是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是男科医生也没有三十年的临床治疗经验,我要是知道我不早告诉你了吗。
那你不是还老是看《本草纲目》呢吗?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是糖理书又不是病理书好不好啊猛男?我拼命得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他居然把我当医生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他都快绝望了。
切,是不是男人啊你,这多大点儿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再说不就这一次吗,又不是天天这样,我估计你是发情期到了,没事,洗干净了就好了,你好,它也好。我指指他,又指指他那儿。
靠,你才发情呢。我洗了。他终于放松点了。
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梦见什么了,别跟我说你忘了啊,脑袋里进了精液的才会相信你忘了呢。
不告诉你,反正我就是忘了。
行,你过河拆桥是吧?
切,我是卸磨杀驴。他洋洋得意。
又会贫了是吧,不是你刚才涕泪涟涟苦苦哀求我的时候啦,看下次有事我还管你。我也学他猛骑自行车把他甩在后面。
好啦好啦,告诉你还不成吗。他赶忙追上来。我就记得有一次是梦见和你打乒乓球来着,可是不知怎么着乒乓球打到我这边儿就变成篮球,还老是打着我那儿,我要跟你急呢,就醒了。别的就记不清了。他把头低的都快到领子里去了。
我靠!——你这什么破梦啊!合着你就被个破篮球给勾引啦?我说你脑子里存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啊,你也太诡异了吧,得,我终于知道了,您是真爱篮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去你的,我就知道告诉你你就会这样。他猛踢我自行车。
哈哈哈哈哈……
这件事成了以后我对付他的终极武器,每当我们为了什么事怎么也争论不开的时候,我就会指着他说,你是不是又梦见篮球了?他就赶忙闭嘴,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全是想发作又不得不憋着的难受样,我就在大笑中取得最终的胜利。当然,这都是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我从来不想把我们之间的秘密让任何另外一个人知道哪怕是一星半点,我固执得认为这是我们的私有财产——只是我们两个人的。
我在班上是很低调的人,除了穆晓磊很少和别人说话,因为基本上不怎么认识,上课的时候我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书,自习的时候又要去画画,体育课做拉拉队兼仆人,再加上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总共算起来加上穆晓磊我周围才仨人,所以就很少有和同学接触的时候,穆晓磊有的时候会说我有点自闭,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基本上他的非学习时间都被我占用了——除了体育课,所以他和班上的同学也基本上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不过他是课代表,要发作业收作业什么的一推烂事儿,说起来曝光率还算比我高点,当他说我自闭的时候我就会叫他交际花,笑话他发个作业本还得搔首弄姿,结果说得他后来发作业本就像扔手雷一样,离人家桌子一米开外就低着头把作业本丢过去。但是正像穆晓磊跟我说的,有的时候你越低调你就越招摇,结果就有女生开始给我递纸条了。第一次好像是作文课,老师在讲评的时候又把我的作文拿来当范文让一个女生读,结果那女生还没读完呢就有另外一个女生的小纸条就递过来了。当时我因为作文被读而感到害羞,正在那儿红着脸一边低头思过,一边被穆晓磊讽刺挖苦,忽然前面的男人就扔过来一个折起来的小纸片,我心思纯洁没有把它往自己身上联想,甚至连纸片角上写得我的名字都没发现,正纳闷呢,穆晓磊就抢过去打开看了,他看着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诡异,然后他抬起头就很轻蔑的看着我说,还说我搔首弄姿呢,某人原来自己早发出征婚广告去了。接着就把纸条扔给我,说,有人来应征了。我被他说的摸不着头脑心里奇怪着拿过纸条来一看,晕了,上面写的那叫一个琼瑶呀,基本上每一句话的末尾都带一个“啊”字,先是说什么喜欢我的文采,又是什么说觉得我每天安安静静的低着头拿着大素描本在班里进出气质忧郁吧什么的,最后就很委婉的说我们做朋友吧,而且还很郑重的签下了她自己的名字,搞得好像一个合同书似的。我越看越想笑,因为以前倒是也有女生给递纸条什么的,但是这么矫情的还是第一个,看到最后我就终于忍不住笑得都哆嗦了。
穆晓磊在旁边很鄙视得看着我,捻一个小纸团冲我耳朵扔过来,很轻蔑的说,你不至于吧,看你也不会没收过纸条子啊,没怎么着呢吧,就给激动成这样了。
呀,妞儿吃醋了吧?我斜着眼睛,笑着看着他。
切,吃你个头!他又扔过来一个小纸团。
妞儿,不要吃醋吗,放心吧我不会娶二房的,你的地位像人民币一样坚挺。我笑着抓住他的肩膀。
想死啊你。他使劲把我的手打开。
我把小纸条拿过去跟他一块看:哎,你说她是不是琼瑶戏看多了啊,你瞧这感叹词用的,真是层出不穷啊,看这一堆“啊”,估计是上周末赶上商场里卖“啊”的大减价打折了。
去死吧你。他笑得都快憋不住要出声了。
对了,这×××到底是谁啊,是咱们班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呀,难道是哪位名媛的艺名不成?
去死吧你,人家真是可怜,都对你以身相许了,你都不认识人家,真是不负责任。
滚蛋,什么和什么啊我就得负责任了?到底是哪个啊?
那边那个。他悄悄地指给我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位梳着日本女童头瘦瘦高高的红衣女生正在不时地往我们这边看。
看看,看看,眉目传情呢吧。穆晓磊一脸的不屑。
什么和什么啊,我说怎么以前没见过呢,就这模样,估计跟你合适。我对这种品牌不感兴趣,转给你吧,我不收中介费了。我坏笑着看着他。
这时候坐我前面的男人忽然转过头来问:有绯闻?
我还没说话穆晓磊就接过去:那是,干柴烈火,猛料啊。说完还是一脸不屑得看着我。
是不是啊?那男人一听来劲了,身子趴着凑过来,眼睛瞪得像牛眼,一脸的钻研精神。
一边去,没你事。我白他一眼。
切。抠门儿。他觉得没趣,回过头去。
穆晓磊在一边笑得像蒙娜丽莎一样,我看他一眼,把纸条随手扔地上,趴在桌子上睡觉,心里郁闷,想他怎么能和别人一伙联合来挖苦我呢。叛徒!
你怎么了?穆晓磊看我忽然要睡觉,上来推我。
没怎么,困了。我把脸对着墙继续趴着,不看他。
你有毛病啊,睡什么觉啊?起来,我还没睡觉呢,你睡什么啊?他继续推。
新鲜,你睡不睡关我什么事,我困了就要睡觉,你别骚扰我。我继续趴着。
估计他发觉我不对劲,就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他依然没动静。我坐起来,装作看黑板,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他,结果一看差点乐了,他正像一个被批评了的小孩子一样,咕嘟着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作文本在那儿捏手指尖玩儿呢。刚才的郁闷一下子就都没有了,而且忽然觉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他似的,开始内疚起来。我发现我对这个小孩子根本没法生气。可是不能就这么妥协啊,我就还装作不跟他说话。他看看我,见我盯着黑板,又低下头去继续他伟大的捏手指事业。
作文课下了课我就直接去画室,都没等作文本发下来。我走的时候没像往常一样跟穆晓磊告别,他还在专心致志地弄他的手指头——我都担心他那截手指头不定哪一会儿就要弄断了。 也许穆晓磊说的对,有的时候我的确是有一点自闭,这应该和人的经历有关吧,当一个人在他成长的时候没有足够地感知到幸福的味道,那恐怕以后他就很难学会自己找到快乐。快乐的人应该会不吝于表现自己的快乐,可是忧伤的人却总不至于要去炫耀自己的忧伤,所以如果一个人有一点自闭,那应该不是他的心甘情愿,只是,他没有什么快乐可以和人分享而已。
我承认自己不大会和人接触,不知道和别人交流要怎么样去开始怎么样去加深。从小时候起,我就很少有朋友,幼儿园的时候跟小朋友的接触方式大约就是他们联合起来抢我的小人书,因为那时候我总是带着许多小人书,而且我大多数时间都是跟那些小人书一起度过的,以至于后来一直到现在我都是通过沉浸在各种书里看时光流过去来完成自己的生活。那时候我经常因为和小朋友打架而被老师叫去训话,但是又不会辩驳,只知道在那红着脸低着头拿着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书,而且那些小朋友还合起伙来七嘴八舌的在一边添油加醋,结果最后倒是我被罚站。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们要是不用抢的而是用借的方式,我不知道会不会跟他们成为朋友。
我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于用封闭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虽然我也可以对着人家笑,但是其实我对人的不信任根深蒂固,对别人的排斥简直成了一种本能,我在孤独里待得太久以至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我沉浸在一个人的小宇宙里,不去想以后的事情要怎么去开始、怎么去结束,直到遇到穆晓磊,我才渐渐发现自己生活得有多么荒凉。很久以后我许多次的想我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有排斥穆晓磊呢?是他的主动,是他的帅气,还是他像孩子一样纯净的笑容?看起来很多事情是很难说清楚道理的,追究到最后就只能归结于缘分或者命运。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他半睁着眼睛冲着我笑的时候,在他拿着自己的化学书在我面前晃的时候,在他盯着我的眼睛问我名字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那天我到画室里以后也没有心思画画,心里一直在想一会放学了怎么办呢,我怎么去和他说话啊,万一他不理我那我不是糗了……水粉色深一笔浅一笔胡乱涂上去,一个苹果都快画成京剧脸谱了,旁边的同学看了笑说,你改印象派啦?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胡乱收拾下画具手都没洗花里胡哨得就往教室跑。快到门口了,忽然又不知所措,脑袋里纠缠着一会进去了要怎么办。走到后门的时候透过门上的玻璃偷偷往座位那儿那看,晕了,座位上没人,穆晓磊自己走了!我的感觉像是在山崖上忽然间落入了无底深渊,脚下一下子就空了,无精打采地溜达进教室,乱七八糟的装上书包拎着走了出来,下了楼骑上车子郁闷地回家,一路上心里空落落的。一晚上过得都很郁闷,想给他们家打电话又不好意思。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想可能是真得惹烦他了,可是还是觉得他白天不应该跟着别人挖苦我,不过自己做的的确有些过分,不该不理他,有点后悔,但是又不知道碰上这种事该怎么处理,我从来不会哄人,性格倔强又不会跟人道歉,真是麻烦。后来瞎想着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早早地去上学,心想先去了掌握主动,等着他反应。
一进教室,发现穆晓磊已经在座位上了,班里还没有几个人。晕了,心想这下要难堪了。我低着头拎着书包一步步挪过去。刚走到桌子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穆晓磊就开口了。
快进来(他坐我外面)!他抬起椅子让我。
一看他说话了,我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一下子不慌了,然后又开始装了,恢复昨天下午的臭脸,呵呵,要不怎么说坚持就是胜利呢。
干嘛?我进去坐下,低着头放书包,继续不看他。
你昨天怎么回事啊?他小声的问。
我怎么了?我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昨天晚上怎们回事啊,莫名其妙的生气,放了学你老不回来我就先跑下去给你买雪糕在楼口等着你,等得人都快走完了也没见你,又上来找你结果你都走了。你什么时候走的?
听他说完,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情,我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神经病,心里充满愧疚,可是还是嘴硬:我回来没看见你,以为你走了,就跟××一块儿走了。××是我以前的同学,跟我家顺路,穆晓磊也认识他。
靠,我还以为你生气自己走了!原来是跟别的男人跑了,不守妇道的东西!害得我拿着雪糕都化了,弄了一手的奶油,脏死了,你说你怎么赔我吧?他脸上笑笑的,让我看了更觉得自责。
谁让你自己先下去的,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我又没让你买雪糕,赔什么赔啊?我斜着眼看着他。
你老是不回来嘛,而且下午还莫名其妙的生了气,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间歇性精神病发作?他一脸坏笑,撞一下我胳膊。这个小孩子,看我表情正常了,开始涮我。
去你的,你才精神病呢,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明明是你做贼心虚。我也打他一下。
那你晚上放学请我吃雪糕!
凭什么啊?我虽然还嘴硬着,但是心里早决定放学一定请他了。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们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而且这一天过得更开心,关系好像倒更好了,晚上放学他让我在学校小超市买雪糕请他,我瞥他一眼说:看你这点出息,没前途,诈骗都这么没水平,走,我们去麦当劳吃冰激淋!
靠!他笑着打我一拳,我们一边笑着一边打闹着一路冲向麦当劳。 夏天很快过去,秋天就来了,树的叶子开始变成墨绿色,早上上学的路上慢慢觉得有些凉了,不过每天骑车在路上的时候心底却有淡淡的快乐飘散出来,骑车也开始不老实,左晃右晃的有时候还会不自觉地哼起歌来。
有一天上学,我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帽衫,结果一进教室很多人就开始看我。夏天的时候我上学穿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蓝色和浅灰色的T恤配牛仔裤,很少穿浅色的,白色的就更不会穿,因为画画很容易弄脏衣服。那天是因为早上觉得有点冷又赶着上学就顺手拿出它来穿上了,估计别人看着怪新鲜的。我一坐到座位上,穆晓磊就很夸张的拽着我的胳膊转来转去的盯着我看。
呦,你要装白马王子啦?!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你穿白色的衣服这么帅啊,还弄个帽衫装清纯,哈哈,以前没看出来啊,今天你是不是又想勾引谁啊?你是有预谋有企图的吧?他一边嘴里叨唠着,一边坏笑着看着我。
去死你,脑袋里都是什么啊,我是因为今天冷才穿的好不好啊,谁像你,头发里藏的都全是阴谋。我打开他的手。
不过,你穿这个真得很帅啊,不过你怎么不爱穿白色的衣服啊?没见你穿过呢。
多爱脏啊,弄两块水粉上去就不帅了,笨蛋。
那多酷哇,就当DIY了啊!我一直想弄一个呢!他一脸的兴奋表情。
幼稚。我瞥他一眼,就你那水平,还DIY呢。
靠,我小时候也上过美术班的好吧?我还会素描呢!你就知道吹牛,我看你画得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怎么从来都不敢给我看你的画啊?他一脸的轻蔑表情。
切,我那是怕你崇拜上我,看完了像杜拉斯那个小情人一样因为仰慕偶像赖着不走了可怎么办呀?
吹吧吹吧,弄些个莫须有的东西自我陶醉,无耻!对了,你不是还说给我画像呢吗,你什么时候画啊?也没见动静,你别想蒙混过去啊,我可都记着呢。
我什么时候说了?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啊。
不行,你休想抵赖!你还是知足吧你,要不是有我,你上哪找这么帅的模特去呀?而且还不要你钱,你赚大了。他一拳打过来,满脸的坏笑。
切,画你会得眼病的。我一本正经得说
为什么啊?他迷惑。
看时间长了污染视觉神经,哈哈哈哈……我看他中招大笑起来。
靠!他一阵乱打。
这天上课的时候,穆晓磊老是不时转过头看看我,然后就神经兮兮的笑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看四周坐得没什么同班的同学,然后就探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韩非,你发现了吗,一上午陈明妍都在不停地回过头来看你呢。陈明妍就是上次递纸条的女生。
我拿筷子打他一下:什么啊,你有毛病吧。
靠,真的,我看见了好几回呢,估计那孩子是对你贼心不死,你上次都没给她回纸条,今天还这样勾引她,可能她瘾又犯了。哈哈哈……
去死吧你,穆晓磊你什么脑袋啊,你是吃黄书长大的吧?我打他一拳。
你爱信不信,你看看,你看看,她现在还看你呢。他使个眼色偷偷拿手朝旁边一指。
我装作不经意的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陈明妍在朝我们这边看,我赶紧回过头来,看见穆晓磊在阴险地笑,桌子下踢他一脚,拿眼瞪他:别管她,吃饭!然后低下头埋头吃饭。
靠,你干吗踢我呀?怎么了,还不好意思呢?你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
滚蛋,你才对她有意思。我头也不抬。
那你心虚什么啊,看来她真是看上你了。
切,看上我的多了。
呕!你真不害臊。
行了快吃饭吧。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忍不住又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脖子勒得难受,帽子怎么变得这么沉呢?看一眼穆晓磊,他一本正经的盯着黑板,没表情。伸手往帽子里一摸,拿出两本书来。
穆晓磊,你想死吧!我拿着那两本书卷起来使劲打他的后背,他一边躲一边拼命忍着笑结果还是笑得直哆嗦。
瞪他一眼继续睡。再醒过来的时候,穆晓磊还在一本正经的盯着黑板,可是直觉告诉我他的样子很诡异,我下意识伸出手去往帽子里面摸。
靠!穆晓磊!!我从帽子里抓出来很多废纸团儿,使劲朝他身上扔过去。 后来几天穆晓磊就一直催着我给他画画,每次都是装作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歪着头,拿本书敲敲我的肩膀,用很理直气壮的口气对我说:韩非同学,你什么时候完成你早该完成的分内的工作啊?你睁开你水汪汪的眼睛看看你拖拖拉拉的工作作风,一点也不要求进步,是不是想被扣工资啊?我是实在不想看见你的眼睛变成泪汪汪的啊。我都快气死了,他老说我的眼睛像他们家虎头的眼睛,水汪汪和泪汪汪这俩词都是他一贯用来形容他们家虎头的。可是又不能自己对号入座,还不能主动打他,这个阴险的东西!
可是,我真得很懒,也不想在班上画画,非常不想,总是觉得这样会很夸张,而且,我一直固执的想我要是给穆晓磊画画的话就一定要画好,要把我眼里那个明媚的男人淋漓尽致丝丝入扣得表现出来,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恰到好处的是那个让我喜欢看到的样子,我不能容忍自己画出来的穆晓磊有一丁点儿不好。后来给他缠不过,就在他做题的时候给他画了张速写,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不算正式的,没关系。画好了把速写给他看,
拿去烧香膜拜供起来吧,不过鉴于模特很砸招牌,我就先不签名了。
靠!你就拿个速写糊弄我啊?你看这还画得一团一团的黑拉吧唧的,还不足以表现我玉树临风倾国倾城的光辉形象于万一!不行,这个不能算啊。你别耍赖!他顺手把那张速写扔进抽屉里。
靠!你爱要不要,我这呕心沥血给你画我容易吗我,至少耗费了我五十年的功力!能把你画成个人样就算是天才了,你还挑三拣四的,你就是让达芬奇他老人家来了也是这水准,谁让你长成这样啊。
就你还达芬奇呢,你是鸡蛋还差不多。你别耍赖啊,反正这个不能算。你还是再一次投入到紧张细致的准备工作当中去吧,批准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随便看我,以便体会我的英俊帅气和翩翩风度,我不收钱。
天地良心你要不要脸啊?!说这话不怕遭报应?!看着他无耻的表情,我心想这个小孩子怎么就这么个人膨胀呢。
不过既然他说可以随意看他那我当然不能浪费这个天上掉馅饼的大好机会,所以就开始不时地拿着个小素描本装模做样地给他画个速写,趁机假公济私盯着他大看一番,画速写的时间基本上小于看他的时间的三分之一。有的时候看着他就想他的皮肤怎么可以这么好啊,是不是偷着用什么护肤品了,还有牙齿,白得不像样,肯定是做过的,不要脸!渐渐发现他脸上有细细的茸毛,让人禁不住想去吹一下;他的小胡子还没长好,浅浅的散布在在嘴唇上方还只是一层微黑的颜色,看着看着就会禁不住莫名其妙的暗地里笑起来,心里全是像小偷盗窃得逞时一样的幸福。有一次看得入神,居然被他发现了,结果他算着算着题忽然就转过头来瞪着我问:看够了吗?男人不要钱了是吧?看看你贪婪的眼神。我马上反应过来,感觉脸上开始发热,心想输人不输阵,把素描本往桌子上一扔,一只手就去打他,
去死吧你,我是在为你工作好不好,不知好歹,是谁死气白烈求我给他画的?那成,以后就别再叫我画了。好像谁爱看你似的,切,我没看得吐出来就说明忍耐力极强了!我随手拿起本书来看。
我又没说要你钱,又没说不让你看,你至于说得那么缺德吗?行啦行啦你继续看吧你,我就不追究了还不行吗。他一脸讨好的笑。
那这事怎么算啊?
恩?就算我主动想被你看成了吧?
那你是不是有被窥探欲呀?
靠……
恩?!
是、是、是,您随便窥探。
这还差不多,哈哈哈,你真是变态。你说长得挺干净一小孩子,内心世界怎么这么扭曲呢?哈哈哈哈……
靠!他上来抓住我就打。 迫于穆晓磊的威逼利诱,我用各种课上课下的时间给他画了很多的速写,有他埋头认真做题的,有他皱着眉头背英文单词的,还有他偶尔犯困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画完给穆晓磊看,他照例拿过去,左看右看一番然后就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批判我一通,顺手把那些速写扔进抽屉里。他总是不满我把他画得很不风度翩翩,总是喋喋不休嫌速写这种东西很滑稽表现不出他的帅来。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拿速写来应付他很说不过去,可是每次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把那些速写扔进抽屉里的时候我还是会有淡淡的失落,因为即便是这些令他看上去很不帅的速写,我也是很用心的去画的,甚至由于画得次数太多我都已经记得他算题时握笔的手势了。我一张张的画,穆晓磊一张张的扔,没多久,一个小素描本就撕完了。最后一张纸用完的那次,穆晓磊又把那张速写顺手扔进抽屉里,看着那张纸可怜巴巴的被抛下时,忽然一下子感觉很难过,意识里像是自己被抛下去一样,心想穆晓磊那怎么着也是我的心血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是不是,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这么鄙视吧。于是我决定,再也不给穆晓磊画速写了,既然你看不上,我就不需要再浪费这个爱情了。看着只剩下两张封皮的瘦啦吧唧的素描本,心里慢慢涌起一阵委屈。
好几天我都没有再给穆晓磊画画,话也少说。不画速写了,也就没有借口再盯着他看了,有的时候习惯性地转过头去,赶忙就心虚的转回来,幸好他忙着做题,没有发现。上课的时候恢复忙着睡觉的传统,却又老是睡不着,安慰自己说:我乐得清闲呢。
正在这个时候某一天再次收到陈明妍的小纸条,那天我和穆晓磊吃完午饭回到教室,发现我的物理书放在桌子正中央,我是从来不看物理书的,所以马上就知道肯定是有谁动过了,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极度讨厌,于是就很不耐烦地拿起物理书狠狠地摔到书堆上,这个时候忽然发现书里露出半张小纸片,疑惑着抽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韩非你平常都看什么书啊”,右下角落款陈明妍。我顿时感觉很郁闷,对她这种没完没了的方式相当反感。我是一个很极端的人,如果我喜欢一个人的话,那就会喜欢他的全部,而且对他越来越喜欢,但是如果我讨厌一个人,那很抱歉无论他怎么做我都会觉得讨厌,而且是越来越讨厌。说起来班上也有其他的女生递纸条给我——估计是因为看我不爱说话所以选择这种方式——但是我没反应也就算了,然后她们会跟我说话聊天我也觉得没什么,但是像陈明妍这样我就没法接受,摆明一副赖上你的姿态,让我觉得她很不识趣。看完那张纸条没说什么就给扔在地上,穆晓磊凑过来说:什么东西啊?
没事。无聊的东西。
又是她?穆晓磊使个眼色偷偷指指陈明妍。
恩。你说这不是闲着没事吗?
她怎么老跟你这缠着啊,
我哪知道啊。
那她对你还挺深情的嘛,难道说你很有魅力吗?我天天跟你在一块儿怎么就没觉得呢?
切 ,你反应迟钝呗,明显的大脑缺氧型。
滚蛋!我可跟你说,陈明妍高一跟我一班她可不是什么好鸟,可二了,整个一花痴级人物,你可别招惹她啊。她要是赖上你那可不是盖的。
谁招惹她了?你没见都是她单方面作业吗?估计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八成是看上你了,跟我这儿是旁敲侧击呢。
别狡辩!跟你说真的呢,我可提醒过你了,到时候别说我不够意思。
嘿嘿,知道了,美人儿!看来你很有危机感吗,嘿嘿,这态度不错,值得表扬。我拍拍他的肩膀。
看到穆晓磊这样我心里就会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感觉到那是种不容许别人插进一脚来的紧密,一下子就原谅了他对我画的速写的虐待。
自习课去画室画画,看着一堆水果静物心里想得居然不是怎么把它们画出来而是怎么把它们吃下去,幸亏它们是蜡做的。对着画板呆呆的,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柜子顶上的石膏头像,忽然心中一动,对呀,给穆晓磊画一张素描好了!正好在画室里画,不让他知道,给他一个惊喜。然后也不怕老师同学看见奇怪,马上就准备好打上稿画起来。盯着他看了那么多天画了那么多速写了,况且本来他的样子我就很熟悉,所以凭着记忆就一点点把他的样子画了上去。整个下午的自习我都没有动一下地方,想着穆晓磊笑的样子,穆晓磊皱眉的样子,穆晓磊嘴巴噘起来的样子,慢慢勾出他的发际线,眼角,眉梢,鼻翼,嘴唇……太阳慢慢落下去,光线慢慢暗下来,穆晓磊的轮廓也渐渐在我面前的素描纸上显现出来。 放学的时候和穆晓磊一道骑车在路上走,他轻轻地吹着口哨,是《月亮代表我的心》,邓丽君的经典老歌,记得在电影《甜蜜蜜》里最后李翘和黎晓军在纽约街头重逢的一刻就是这首歌适时地响起来,让我看得想哭,可是现在从穆晓磊嘴里吹出来,却感觉到有淡淡的甜蜜味道。他一边吹一边脸上做出深情款款的神态,头轻轻仰起,随着旋律慢慢地晃来晃去。他的侧脸在夕阳金色的余晖里帅气非凡:整齐清爽的头发,漂亮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下微微眯起的明亮的眼睛,高高直直的鼻子,吹着口哨的翘起的嘴巴。他骑着单车不安分得慢慢左摇右晃,套在外面的白色格子衬衫扣子解开,衣角飘起,随着他的摇晃而来回摆动。不时的,他会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嘴里依然吹着口哨,脸上依然一幅顽皮的深情。这一刻,我的心里满满的全是难以言喻的幸福的味道,傻傻得想,只要这样在他身边,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就这么慢悠悠地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这样的话,幸福是不是就会没有尽头?
心里高兴,一下子忍不住就把偷偷画素描的事告诉了他。
真的?他一脸兴奋的表情。
当然啦,骗你干嘛。笑笑得看着他。
靠,也不说一声就偷着画,谁允许你画了?他轻轻的冲着我肩膀打一拳。
那有什么办法啊,速写您不是不满意呢嘛?
那倒是。哈哈,乖宝贝,你真听话。哈哈……
去死吧你,二百五!
不过你不看着我也能画得出来吗?别给我画得乱七八糟吧?他一脸的疑惑。
这倒是个问题,要不你就去给我现场当模特儿得了。我逗他。
真的假的?当模特儿的话是不是得很长时间,而且坐着一动不能动啊?
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做我模特儿是绝对不能穿衣服的!哈哈哈……
靠!韩非,你涮我是不是!他噘着嘴巴不停地踢我的单车。
我幻想着他脱光衣服摆pose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
靠!你还笑!你不许乱想,你这个流氓……
深秋的街头,夕阳的余晖柔和而灿烂,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子已经变成明亮的金黄色,偶尔还有几片盘旋着从我们身边落下去,我伸手抓住一片,丢在他脑袋上。两个人一路笑着打闹着骑着单车不紧不慢地过去,身后并排着拉下两条长长的影子。
从第二天开始,穆晓磊就一直催着要看素描画得什么样了,我告诉他在我画好之前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看的,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说要是画出来不能表现他的帅就会让我死得很难看,而且这个幼稚的家伙居然起草了一份保证书,上面写着“兹有韩非为大男人穆晓磊画像,保证体现穆大男人倾国倾城的翩翩风度和无与伦比的阳光帅气,若完成后不能达到此一标准,韩非须终生为奴听候穆大男人支使,不得反抗。空口无凭,立据为证!”。
靠!你这贱人,这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你一把年纪了要脸不要脸啊?我一边看一边早笑得撑不住了。
少废话,赶紧签字吧!穆晓磊一脸的正经。
去死吧你,你几岁啊,幼儿园刚毕业吧!你说你长成这样我怎么给你画帅啊,我总不能把金城武给画上去吧?我怎么也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还终生为奴,你还要不要把我女儿也给你抵债啊穆世仁先生?我打他一拳。
穆晓磊迅速地抓过我的手,冲着我阴险的笑笑,拿着他的钢笔在我大拇指上涂上钢笔水就往他那保证书上按。
不签字摁手印也行。他拿着纸满意地看了看,叠起来装在兜里。
我轻蔑地看他一眼,靠在墙上说:完了,这令人绝望的智商啊。
他笑得一脸自恋:你可不要假公济私,故意画不好争着做我的奴隶啊。
坐我前面的男人转过头来:你俩真变态!
滚回去!我和穆晓磊一齐说。
因为还要完成老师留下的水粉作业,为了尽快给穆晓磊画完,我就很慷慨得把物理化学生物课都抛弃了,一整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泡在画室里,不是自习课的时候别人基本上不会来画室,正好我自己在那儿画,课间的时候穆晓磊拿瓶水或者拿桶薯片什么的来探班,我就不给他开门不让他进来,他隔着门上的玻璃对着我张牙舞爪一番,然后无奈的把东西放在外面的窗台上然后回去继续上课。后来一想,干脆拿回家画好了,反正晚上有的是时间。于是放学的时候就把画放在画夹子里背回家。一路上穆晓磊不停地想抢过去看,好在我功力深厚没有让他得逞,急得他呲牙咧嘴摇头皱眉,看他抓狂的样子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气得他不停地踢我的单车。这个小孩子,总是固定不变的用这一种很没创意的方式表达他的愤怒不满,我的单车有二分之一的程度得坏在他的脚丫子上。 晚上回到家,匆匆忙忙地吃完饭扔下筷子就跑回自己房间。我在家里备有一套画具,画架画板什么的都很齐,但是上了高中以后因为学校有画室所以这一套东西一般很少用了,放在书桌旁边的空隙里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叮叮咣咣的搬出来,擦洗干净,支架好慢慢画起来,怕被我妈看见还心虚的锁上了门。
心里想着穆晓磊的样子,回忆着他的认真,他的坏笑,还有他神气时的摇头晃脑,一下子意识到他的样子在自己心里居然如此清晰,想想自己虽然天天很臭美的照镜子,可是对于自己的模样还不至于熟知到一闭上眼睛就能看清楚呢,嘴上嘟囔着,亏了吃亏了,可心里却荡漾着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甜蜜。
一边想着一边画着,灯光亮得有一点刺眼。
没有发觉什么时候外面电视的声音没有了,也没发觉什么时候开始静得只剩下铅笔尖上划出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画完了,看着自己画出来的穆晓磊,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满足感,那一刻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笑,盯着一幅自己画的素描看得嘴角都抑制不住得往上翘,竟然都舍不得挪开一眼,双手扳着画板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是喜欢,心里骂自己一句,神经病!
很久过去我依然认为那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张画,无论以后画了多少所谓技法越来越娴熟的东西,那些东西在别人看来可能要好过它一百倍,但是它们再也不能让我在看着看着的时候就自己像傻瓜一样的笑起来。它永远留在我最深处的记忆里,不可替代。
终于从那个妖精的脸上转移开视线,伸个懒腰,一看旁边的闹钟,傻了,都快凌晨三点了,要死,明早上准要迟到了!赶忙洗漱一下,跳进被窝里幸福地睡过去。
早上起来肿着两只熊猫眼去上学,临走时居然舍不得把画拿去学校,算计着多留几天自己先过过瘾。
到了班上,穆晓磊早就来了,我还没有坐稳他就很地主地问我:画呢?
呀,昨晚上忙晕了,早上起床忘带了。我装作恍然大悟状。
靠!你故意想急死我,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是不是注水注满了?朕的事情都敢忘你是不是想被拉出去阉了?
切,急的话就去厕所解决一下啊,我又没有拦着你,憋出宫颈炎来我可给你治不了。
你找死是不是,明早上一定得拿来,否则大刑伺候,你听见了没?
看心情吧!我像领袖一样大手一挥。
我告诉你你可别逼着我把你水汪汪的眼睛变成泪汪汪的眼睛。
靠!对他一顿狂扁。
一整天,耳根子都没得清静。穆晓磊啰嗦起来那可真不是一般语言所能形容的,那情形简直就是发了情的蟋蟀一样,吱吱吱吱吱吱,上课下课没完没了,一会儿装模做样的威吓,一会儿低声下气的乞求,我被缠得麻木了,不搭理他,他就捻小纸团往我耳朵里扔。后来让他唐僧得前排两个男人都要上吊了,为了那俩人的命只好答应给他带来。世界终于清静了。他一脸阴险的小人得志的笑。我忙趴在桌子上只想安心得睡死过去,他还不忘在一边得了便宜卖乖:看你这点出息,真是不搪祸害。
晚上回家的路上穆晓磊不住地提醒千万别忘了千万别忘了啊!
到家吃过饭,回到房间锁上门,拿出画来来回看,一边看一边想我他妈真是疯了。忽然间想起《新白娘子传奇》里有许仙对着白素珍的画像一边哭一边唱歌的镜头,禁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我妈在外面敲门:怎么啦,自己一个人笑什么?疯啦?
盯着看了半天,终于恋恋不舍的装回画夹里。
早上去上学有点晚,到了班上都快上课了。头一次背着画夹子进教室,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脸上微微发烧。穆晓磊一看见我背着画夹子进来,人就坐不住了,我刚走到他旁边他就把画夹子拽过去,我一句“等会再看”还没说完,他早已把画拿出来了。
哇靠!他双手举着画满脸惊喜尖叫一声。
看着班上的同学像受了惊的小白兔一样转过头来,我心想,死了。
不到一分钟,大部分男人和一部分女生就黑压压的围了上来,话说在严肃谨慎科研精神浓厚的理科班可是很难出现这样的盛况,估计动物园看双头毒蛇也就这情形了。虽然同学都知道我是学美术的,但是在班上没人看到过我的画(我很不喜欢把自己搞得表面上显得不一样),又听说还是画得穆晓磊,于是大家都跑来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的脸随着同学们高涨的热情一路飚红啊。
穆晓磊看见人越来越多,一边护着画一边叫:别挤别挤,跟韩非这交钱啊五块钱一眼五块钱一眼了啊。
我在一边糗得恨不得打死他。
男人们看着开始起哄:韩非你这也太美化穆晓磊了吧,难怪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觉得穆晓磊有这么帅啊!
穆晓磊头一仰,说:你们当然看不出来了,看看你们那厚厚的二饼,还出西施呢,你们那散光眼里就光出眼屎了。
人一多我就有点说不出话来,心想又不是我办画展干嘛都这么捧场啊?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啊,在这混乱当口站一边的陈明妍就忽然开口说话了:韩非,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张啊?说完还一脸蒙娜丽莎的微笑看着我。
我立刻人都晕了,心想这二丫头这不是故意添乱呢吗。
噢——男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接着都学着陈明妍的腔调起哄:是啊是啊,什么时候给我也画一张啊?
我在那儿脸都烧着了。一边轰人一边说:别看了别看了,这么难看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视觉污染……
这时候穆晓磊对陈明妍说了句话让我差点死过去。
他一脸挑衅的表情看着陈明妍说:谁要让韩非给画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谁给他做模特儿那可是要脱光衣服的! 噢————这回男人喊得更欢了,那意味就像是真的看见了陈明妍的裸体。我看见陈明妍的脸刷的一下就变了,又红又黑,五色杂陈啊。
我赶紧推了穆晓磊一下:别放屁!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禽兽呢!一边就赶紧把他手里的画抢过来轰人。
陈明妍表情很诡异很坚决地一转脸走了,正好上课铃响了,女生们走了,男人也就散了。
穆晓磊一脸胜利的表情,我打他一拳,说:你脑袋被门夹啦?二得要命!
怎么啦?他一脸的不屑。
靠!你臭显摆什么啊?跟一孔雀开屏似的,多丢人哪!说话还不着调,我一世清白就毁你龌龊的手里了。
切,我高兴,我乐意!他一脸无耻的表情把画抢过去放进桌子里,一本正经的叽里呱啦着开始读他的英语。
我瞪他一眼,坐好看我的小说。
其实看着穆晓磊高兴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只是因为刚才陈明妍的事心里有点不安,怎么说人家还是个女生,我有个原则,跟不熟的人要保持严格的尊重,说白了就是端着,只有跟自己人才无所顾忌,所以一般的时候别人都觉得我很有礼貌。陈明妍在我意识里完全是陌生人,所以我觉得要保持客气,也算是显示有距离的态度,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把陈明妍当作我生活里的人,以为她永远不会跟我有什么关系,大家清风明月各不相干,可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你还没有死,那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当然这是以后我才知道的。
整个秋天,我们的生活就这样快乐而自在的流淌着,每天和穆晓磊在一起,他说着他各种各样不着调的想法,在被我按惯例打击一番后总是显示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可爱表情,然后就开始报复性的嘲笑我的物理成绩,说我对不起牛顿、对不起欧姆,更没脸见爱因斯坦,我笑着看着他,问他说,难道你能见到爱因斯坦吗?哪怕你以后真的去了美国?他眨眨眼发现自己把自己给绕了,就开始耍赖打我,不过当然每次都会被我很残酷地镇压下去,让他知道我的力不只是仅仅比他大几牛而已。有的时候他会逼着我跟他一块背英语,我要是坚持看小说的话他就会很无耻地没收我的书,我没有办法只能对着有一半多单词看不懂的课文猜那个汤姆和那个凯特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穆晓磊:你说汤姆和凯特俩人这么每天没完没了地搞下去将来会不会发生奸情啊?穆晓磊一脸的疑惑,在弄清楚我的问题后爆笑,然后开始打我,说我满脑子色情文学加流氓电影,我就说他假正经,既然不这么认为的话刚才为什么要笑,而且笑得那么淫荡。他就说那是在笑我的智商。我就忍不住对他一顿很实在的暴力。后来有一天他说,你要是不学好英语将来就肯定去不了美国,就算偷渡过去了最后也一准儿是给饿死——因为不知道面包怎么说。我说我干吗要去美国,我在中国混得好好的,我中国话说得这么溜要是憋着不说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资源。他说你不知道艺术家没有出国就等于没有出路吗?我瞥着他说我出了国才没有出路呢——我就算要饭的话都不会说面包!他就很无奈,过了半天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咱俩能一块出国多好啊。我很傻冒地看着他惊奇地问你说什么?你说你要和我一块出国?他打我一拳,说,你连一句美国人听得懂的英语都不会说还出个鸟!我忽然就很激动,就真的开始背英语,穆晓磊坏笑着看着我问,你就这么想和我一块去美国啊?我打他头一下,猪脑袋想什么呢?我是为了我伟大而艰巨的高考好吧?再说就算我去了美国能和你这生相的一个学校吗也不想想。他想想,说,也是啊。然后傻乎乎地笑笑。作文课上我的作文经常要当范文读,每次穆晓磊都会很无耻地嘲笑我说我是在通过文字散播性外激素勾引女生,我就说他是嫉妒。他就会很不屑地撇撇嘴。但是实际上他经常会让我帮他学语文,阅读理解和文言文他基本上就是文盲,他老是搞不清那些象征手法意味着什么,也不能理解之当代词讲是代表的谁。我就嘲笑他只知道外国人说的什么却不知道中国人说的什么是彻头彻尾的卖国主义。陈明妍不再写小纸条了,每次见了我都是哀怨的眼神而看穆晓磊则是仇恨的眼神,每次我和穆晓磊走在一起的时候看见她我就会身上发痒,穆晓磊倒是漠然置之,大摇大摆的就走过去。没有陈明妍还是会有别的女生凑过来,现在想起来估计是我女人缘还是比较好的。穆晓磊总是笑话我品位低下,我说我又没跟她们怎么样,你吃哪门子飞醋呀。穆晓磊仍然很不友好,每次看她们过来跟我说话就表现得很鄙视,我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那些无辜的女生,可是心里却会傻傻的高兴。放学的时候照例一路玩一路笑,有一次我的单车终于被他踹断了一根辐条,他在一瞬间的惊诧后居然很不厚道的狂笑起来,气得我想揍他。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玩,逛逛书店或者到处找好玩的地方,不出去的话就在家上网,他在那边说乱七八糟的游戏词汇,一边笑话我是个游戏盲——时至今日我都不会玩游戏,永远没有那个兴趣。我跟他语音聊天的时候听见他不住地喊你上后边去上后边去!我就说靠你让我上哪去啊?结果原来他是在跟别人打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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